第9章 第 9 章

“我叫人进去取古筝,顺便打扫一下房间。”

“陈爷爷也看到了,碰巧提了一嘴,说门锁是你当时亲自上的,还说……”你小时候吃过很多苦。

“还说什么。”

“没什么。”宋槐晃了晃神,“我想问个问题。”

“问吧。”

“你当时为什么上了一把不用钥匙也能打开的锁?”宋槐说,“这跟掩耳盗铃好像没什么区别。”

小姑娘问得无心,却无端叫段朝泠记起了很多年前的场景。

那时候难得天真一次,期待被理解,渴求那份没什么意义的父子情。那锁就成了竹篮打水的证据。

“屋子里有我母亲的全部遗物。”他答得言简意赅。

“上锁是为了封存它们吗?可是……”

“是希望这些东西能被找到。”

宋槐陡然觉得心惊,不敢往下细想。

的确是在掩耳盗铃。

除了段朝泠,没人试图开过偏屋的锁。谁都可以打开,然而谁都不愿打开。

如果这是一场测试,所有人都会被划为不及格,出题人的失望自然不言而喻。

宋槐适时收了声,稍稍侧过身体,往远处瞥。

围栏边上移栽了几棵香花槐,这季节正好是花期,淡紫色花瓣被雨浇得发亮,明晃晃的,像涂了层糖霜。

“叔叔,你知道吗?”她没由来地提及,“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爸爸在院子里种了一棵刺槐树,说想让它陪着我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那棵树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停顿一下,又说:“仔细想想,我的童年还蛮幸福的。”

如果可以的话,很想把这种幸福感全部传递给你。

希望你的童年顺遂快乐。

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恳切。

段朝泠没刻意挑明她话里的意思,只说:“忘掉不开心的,只记得开心的,也是一种生存技巧。”

宋槐问:“那你会这个技巧吗?”

“很不幸,我目前还没学会。”

宋槐不由哑然。

对话戛然而止。

段朝泠低头看了眼腕表,“回屋吧。睡前记得让阿姨煮碗姜汤,喝了能驱寒。”

她说“好”,却没动身。

“还有事吗?”

“有的。”宋槐笑说,“叔叔,我以后不会再躲着你了,我保证。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让这件事彻底过去,以后绝对不能‘翻旧账’。”

大抵清楚她玩笑背后的凝重,段朝泠平和回应:“我还不至于那么小气。”

聊完,宋槐挥手同他告别。

走到门口,单脚迈过门槛,她没第一时间进去,手撑着伞,转身往回看。

段朝泠已不在原地,正缓步朝另一个方向走,衬衫有被濡湿的痕迹,肩膀位置洇进一小片雨渍。

被雨幕笼罩,他的背影逐渐模糊,就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直到彻底看不见人,宋槐才敛回视线。

回去路上连步伐都轻盈几分。

终于可以不计后果地放心依赖他。

这让她如释重负。

-

隔了一周,古筝老师如约上门,对方叫秦予,国乐系研三在读生,是个非常有气质的氛围感美女。

宋槐喜欢听她讲话,普通话里掺杂了一点江南口音,语调温温柔柔的,很好听。

第三次上课的时候许歧也在。

他嘴上说是过来旁听,实际上课没多久人就不见了。

知道他来这儿找她意不在此,宋槐没出去把人寻回来,翻开乐谱专心听讲。

课间休息,宋槐去院子里活动筋骨,在长廊拐角的位置碰见许歧。

许歧翘腿坐在木板上,边荡秋千边玩手机,看着她打了个哈欠,懒散出声:“下课了?”

“还没。”宋槐走近,倚在石柱旁,抬眼瞧他,“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许歧撇撇嘴,“来你这儿躲清闲。最近家里来了挺多人,吵死了,每天都不安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许歧说:“对了,静如阿姨跟你说了么。”

“说什么?”

“她准备提前回洛杉矶了,半个月以后走。我听我叔叔说,好像是因为工作上有临时变动。”

宋槐“哦”一声,“前两天吃饭的时候阿姨有提到过。”

“到时候他们会一起出发。”

“阿姨和许叔叔吗?”

“嗯。”

“这个她倒没提。”

许歧随口说:“应该是临时决定的吧。本来我叔叔计划年底才走,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突然变了行程。”

宋槐品了品前因后果,隐约觉得哪里奇怪,一时又形容不上来。

许歧将手机揣进口袋,从秋千上下来,靠近她,弯腰同她平视,“先不说这个了——喂,宋槐。”

宋槐顺势后退一步,“干嘛。”

“想不想逃课出去玩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他伸出手,要去揉她的发顶,“憋在这里上课多没意思。”

宋槐躲开,敷衍似的丢出一句“下次一定”,扭头进了屋。

-

余下的假期生活在学古筝中度过。

九月,高一新生入学,宋槐跟许歧共同被分到了实验一班。

班级里多数学生是直升的本部高中,许歧跟他们早就认识,且关系不错。刚开学那段时间,宋槐被他带着认识了很多朋友。许是看许歧的面子,大家待她分外热情。

新环境比想象中要更容易适应。

眨眼到月底。国庆放假前,学校举办了一场迎新仪式,活动结束得早,放学时间比平常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宋槐随人群走出礼堂,顺带掏出手机给余叔发消息,告诉他不用按时来接,她晚点会自己回去。

她约了许歧等等一起去咖啡厅。

陈静如从洛杉矶寄回礼物,喊他们俩去钟涵那儿拿。

许歧人不在礼堂,嫌里面太吵,活动开始没多久就溜去了天台。

宋槐正准备绕到教学楼楼顶去找他,右肩突然被人轻拍一下。

顿住脚步回头看。

同桌毛佳夷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毛佳夷环住她的胳膊,姿态亲昵,笑问:“槐槐,你要回教室拿书包吗?我和你一起。”

想着先回教室也行,宋槐含笑称好。

路走到一半,毛佳夷热络提起:“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日料店,我们一会儿要不要去尝尝?这两天降温,正好可以吃寿喜锅,暖呼呼的,想想就舒服。”

宋槐委婉说:“好可惜,今天没办法尝到了,我等等得去取快递。”

“啊,我想起来了。”毛佳夷轻拍脑门,“许歧课间跟你提过这事儿,你们一起去是不是?”

宋槐点头。

“真羡慕你们的关系,两小无猜,可以互相陪伴。”毛佳夷长叹一声,“老天不公平!我也好想有个竹马。”

宋槐笑说:“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大概不到一年。”

“啊?可是我听说你们两家从爷爷辈开始关系就很好啊。”

毛佳夷还想说些什么,抬眼看到许歧站在教学楼门前,直接止住话匣。

他单手拎着自己和宋槐的书包,另一只臂弯处挂了件薄外套,瞧见她们出现,跨过两三节台阶,走向这边。

见到宋槐,许歧将外套随意地披在她身上,“懒得拿,替我穿着。”

宋槐忍不住出声反驳,“一件衣服能有多重。”

“我前段时间打球手受伤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宋槐懒得多言,低头拢了两下衣领,不让外套从肩膀滑落。

一旁的毛佳夷说:“槐槐,既然你东西拿出来了就先走吧,不用等我。”

“没事,我先陪你进去。”

毛佳夷快速扫了眼许歧,忙摆手,笑容有些僵硬,“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我走啦,国庆过后见,拜拜。”

宋槐只好同她告别,看着她步履极快地走进教学楼。

“走吧。”许歧说。

“书包给我,我自己拿就好。”宋槐朝他伸手,“你不是手疼吗?”

“那只疼,这只又不疼。”许歧干咳两声,阻止她的动作,生硬聊起别的,“对了,你知道静如阿姨寄了什么东西吗?”

“你的我不是很清楚,给我的应该是生日礼物。”

“距离你生日不是还有一段时间。”

宋槐解释说:“国外寄包裹的周期不稳定,阿姨怕时间来不及,提前寄回来了。”

许歧深深看她一眼,“这可是你来这边以后的第一个生日,打算怎么过?”

“对我来说只是平常的一天,大概率会将就着过吧。”

上次过生日还是六年前。

她对这个不算热衷,无所谓隆不隆重,只是话虽这么说,心里难免会跟着筹划一番,先不论这个假想能否实现。

唯一的期待是,生日那天希望可以见到段朝泠。

仅此而已。

许歧蹙了下眉,不赞同她的观点,“这么特别的日子怎么能将就?不如我给你过,到时候喊几个朋友过来热一下场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因为我费太大周张。”宋槐婉拒他的好意。

“你又不是别人,再说了,阿姨临走前还让我照顾好你。”

有条林荫路直通校门口,两侧是灌木丛,路面被落叶铺满,看上去像一整片姜黄色的地毯。

宋槐脚踩上去,转头看他一眼,对他的提议表示妥协。

-

宋槐的生日在十月底,恰巧赶上周末。

陈平霖和段向松对这日很是重视,本打算为此设一场正式的家宴,被宋槐以“跟同学约好一起庆生”为由拒绝了。

陪两位老爷子待了一上午,直到许歧找上门,她才不紧不慢地跟他前往目的地。

许呈潜在城东的仰山公园有幢独栋别墅,这么多年一直闲置着,这次被许歧借用,准备在里面通宵开派对。

宋槐作为主角,从头到尾没发表过意见,似乎对这聚会并不怎么感冒,由着他帮她做任何决定。

许歧的交际圈比较广泛,校内校外的都有,毛佳夷和班里玩得好的同学也在受邀之列,一群人嗨到傍晚仍意犹未尽。

整个下午,宋槐都在心不在焉中度过。

之前特意向余叔打听过段朝泠今天的安排,知道他这两天不在北城,也知道他最近忙得昏天黑地,可能顾不上她。明知道这些,内心却还是止不住地失落。

即使一个电话或者一个祝福短信也好。

可手机自始至终都没响过。

屋子里闷得厉害,叫人忍不住心生躁意。

宋槐顾不上去客厅拿外套,单穿件薄衫就出了门,想去阳台透口气。

夜里温度低,呵出的气体化成浮浅的雾,往天上飘,凝聚成一团,又迅速散开。

在原地没待太久,阳台的门突然被拉开,毛佳夷探出头,喊她进去玩游戏。

宋槐提高音量应了一声,说马上来。

正要转身进去,余光瞟见百米之外停了辆车。

段朝泠半倚着车身,目光直直投过来,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

他站在月亮底下,是比月色还要绵柔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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