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竖着耳朵继续听。
“我家虽说选上两个，可家里还有三个半大小子呢，也不知下次能不能被选上。”
旁边的大娘翻个白眼：“行了行了，我说王婆子，这整个寨子才选出几个青蛇，你家就占了两个，还不行啊？这还给你装上了。”
王婆子大笑，也不谦虚了：“哈哈哈，没办法，谁让我家小子长得壮实呢。”
又拿小眼睛瞥一眼沈有容，对林鸢道：“你家这个，估计是选不上喽~太！瘦！弱！”
想起秘境中见到的‘沈有容’，林鸢有点不自然，虽说沈有容没有遒劲的肌肉，可也不差的好吧：“谁稀罕啊！我相公好的很呢！”
这下换沈有容不自然了。
林鸢拉起沈有容就要走，跟这帮老太婆，也没什么可聊的。
王婆子却不愿放过她，在后面凉凉的说：“呦~嘴上说的好听~家里没有青蛇，分到的资源都比别家少些，你们两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日子过的，恐怕苦的很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啧，我这暴脾气，这群死人，”
林鸢准备回去说道说道，却被沈有容反握住手，拉走了。
林鸢憋气，等沈有容松开她，不满的抱着胳膊：“怎么不让我怼回去？”
沈有容摇摇头：“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
“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同他们闹不愉快。”
僵持片刻，林鸢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好吧，就为她自己的话，也没什么吵架的兴致了。
两人继续在寨子里散步，寨子里到处是疯跑的小孩子，只在一个拐角处，有个小男娃，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的。
林鸢蹲在小娃旁边：“小娃，在画什么呢？”
小娃没有抬头：“写字。”
林鸢仔细观察半天，也没看出他这是写的什么，便询问道：“你这是写的什么字呀？”
“三字经。”
她仔细辨认半天，才在一堆横横竖竖中看出了‘人’和‘之’字：“人，之，”
可是，‘初’字在哪里呢？
林鸢指着地上鸡刨一样的字问道：“这个，是‘初’字么？”
那小娃总算抬起了头，看着林鸢，眼中带着希冀：“你，识字？”
“对呀，姐姐的三字经还是姐姐的爹爹教的！”
小男孩终于有了点笑模样：“我的字也是爹爹教的！”
“这么巧，小娃你叫什么名字呀？”
“郑三元，”三元又补充道，“三元及第的三元！我爹爹起的。”
小男孩乖乖巧巧的，林鸢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初’字不是这么写的，来吧，姐姐教你。”
接过郑三元递过来的树枝，林鸢一笔一划的在地上写下‘人之初，性本善’。
郑三元看着地上的字，眼睛越来越亮。
对，是这样的，爹爹教他的字是长这样的，他以为再也写不出这种字了。
看到郑三元眼睛红红的，林鸢安慰道：“怎么了？没关系的，你早晚也能写成这样的，你还小呢，不着急。回去跟着你爹爹多练习练习。”
郑三元声音哽咽：“我已经许久没见到爹爹了。”
“你爹爹没上山吗？”
“上山了，可是爹爹被选去做青蛇了。”
“青蛇？你爹爹入选霸道宗后，下山去了？”
郑三元揉揉眼睛：“没有，就在后山。”
后山？
一直默默听着的沈有容开口询问：“后山的山洞吗？”
郑三元点点头。
“他们平日不让出来吗？”
“选上前可以出来，选上后就不让出来了。”
奇怪。
“那小三元，你知道选青蛇是怎么选的吗？”
正三元有些奇怪的看着林鸢：“你不知道吗？”
“我，我们是来这里投奔亲戚的，还没听说具体是怎么选仙人的。小三元不会也不知道吧？”
“我可是跟着一同上山的，我当然知道了！”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宗主会上山，给大家分发灵药，有仙缘的人，吃完灵药会气力大增，不眠不休也不会累，甚至还有人可以直接飞到天上去，像鸟儿一样。”
“所有人都可以领到灵药吗？”
“嗯，所有人都可以领到，就连刚出生的小孩都能领到。”
“那小三元也吃了吗？”
郑三元点点头：“对呀，三元也吃了。”
“只是，”郑三元有些沮丧，“三元没有仙缘，没能和爹爹一起加入青蛇。”
“加入青蛇的，没有小孩子吗？”
郑三元摇摇头：“没有，都是爹爹那么大的，除了爹爹还有小虎爹，铁蛋爹，幺妹爹...全是爹爹。”
“其实三元知道，只有强壮的男子才能被选作青蛇，三元太小了。”
三元抬头看着远处跑闹的小孩子们：“所有人都想加入青蛇，以前一起学识字的哥哥们，现在也不练字了。他们都说学习没用，只有身体够强壮，才能加入青蛇，才能一起下山打劫富户，才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郑三元的眼睛渐渐失焦：“可是，爹爹从前说过，只有读书才是农家子唯一的出路，为什么现在没人学了呢。”
林鸢心中出现不好的预感：“既然你爹爹那么看重学习，为何最后还是加入了青蛇呢？为了多分点资源吗？”
“不是的，”正三元眼神聚焦，坚定的回答林鸢，“爹爹从来不觉得打劫富户是对的，他是反对一直这么做的，爹爹说，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了，就算那些富户开始做的不对，我们也已经有足够的资金了，占山为匪，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爹爹说，我们应该拿着钱去山下，找个愿意收留我们的地方，重新过从前安宁平和的日子，可是爹爹去说，没有一个愿意的。”
小三元满脸愁苦：“爹爹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难，既是过上了不劳而获的日子，没有人愿意再回去种地。”
“那你爹爹没想过带你走吗？”
“怎么没有！”郑三元有些委屈，“爹爹一直想带我下山的，可是我身子弱，刚上山那几月，一直在生病，没有办法，只能一直在山上。宗主请了大夫上山，给生病的人治病，慢慢的，我的病好了，可是爹爹却再也没提下山的事。”
“有时候，我问爹爹，什么时候下山，爹爹也不理我了，没多久，爹爹就被带走了，宗主说，我爹爹入选青蛇了。”
林鸢只觉喉头发梗，那所谓的仙药，大概就是炼造傀儡人用的，他爹爹不是不想下山了，只是，，，
“我现在想通了，爹爹在哪我就去哪，我不想下山了！也不想读书了！我要快些长大！我要加入青蛇！我想爹爹了。”
“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我连树枝都拿不稳了，，，”
郑三元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小的听不见。他抬起袖子抹抹眼睛，声音沙哑：“我，我去跑步了，我身体好了就能成为青蛇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开了，风里还有轻轻的啜泣声。
林鸢感觉很不是滋味，心里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幻想，可是，这确实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小的一颗心。
留心观察，寨子里的人，虽然都带着笑，面色却是不健康的红，偏偏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这咋啦！现在日子好！面色红润，哪像从前，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现在这样，我觉得就挺好，神仙也不换！”
“你家选上三个青蛇，你当然不换了！”
老汉也不恼，反倒洋洋得意：“谁叫我命好！生的孩子个个顶用！”
老汉大笑不止，其中还时不时咳嗽两声，林鸢一个外行人都能听出来，这老汉，心肺肯定出问题了。
一路下来，林鸢和沈有容没发现其他的线索，正准备去后山的山洞再看看，却又遇上了开始和人家换鸡蛋的大娘。
“呀，巧了，我这手里啊，还剩两个红蛋，正巧给你俩吧，我要回去给我小孙孙、小孙女洗尿布了。”
林鸢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两个红皮鸡蛋。
鸡蛋很大，能看出是特意挑选的，还热乎着，估摸是刚煮出来的。
林鸢拿在手里，只觉连心里都是暖暖的。
她的脚迈不动了，就近找了个树墩坐下，盯着两个鸡蛋发呆。
他们是什么好人吗？
不完全是，不管是劫的谁，打劫总是不对的。
他们是坏人吗？
绝对不是，最多算是好逸恶劳罢了。
他们还在吗？
林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沈有容坐在林鸢身边，看她对着鸡蛋发呆：“要尝尝吗？”
林鸢扫他一眼：“干嘛？哄我啊？”
“幻境归幻境，虽然吃不到肚子里，但是除了吃不到肚子里，也没什么区别。”
林鸢一手拿一个：“真的假的？”
两手一磕，鸡蛋上当真出现了裂纹。她把其中一个塞给沈有容，然后一点点剥开自己那个鸡蛋。
蛋白Q弹，掰开，竟是个双黄蛋，怪不得这么大。两个蛋黄，表面是淡淡的灰褐色，一看就新鲜的很。
她转头示意沈有容，沈有容会意，把手里的鸡蛋剥开，也是个双黄蛋。
这家，恐怕是特意找的双黄蛋，为了一对龙凤胎孙子孙女。
林鸢把双黄蛋塞进嘴里，心里却更空落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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