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后,蝉鸣阵阵。
阿武抱着根棍子,靠着院子里的大树打瞌睡。
正屋里,白小娇心不在焉地翻着这两个月的医案,琢磨着是不是足够拿去给师父交差了。
并不是她不热心救死扶伤,只是这两月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案子。开得最多的方子是治风寒的,张伯自己就能治。
既然师兄已经到了遂城,过几天就跟着一起回谷吧。
正想着,外头忽然传来阿武的声音:“哎你们——”
随即一个黑脸壮汉就扶着个面色惨白的瘦高个直直冲了进来。阿武跟在后面举着棍,愣愣地探头。
白小娇挥手笑了笑:“没事。”
阿武便提溜着棍子又出去了。
其实她很想让阿武安心回屋午睡去。
虽说回春谷擅医不擅武,但作为现任掌门安若素最疼爱的弟子,能让师父安心遣她独自出谷,可见白小娇多少还是比拿根棍子的半大小子强些,实在不需要勉强阿武日日在她院中站岗。
可惜张伯怎么都不肯,一说就是“顾大夫交代过的”。白小娇对此颇为无奈。
这边壮汉已经扶着瘦高个坐下。他扫了这不大的厅堂一圈,粗声粗气地问:“顾长生呢?”
啊,又是一个慕名来找师兄的。
白小娇指了指自己,好脾气地回答:“这次我师兄没来,只有我一个。”
壮汉眉头紧皱,刚想说什么,一旁的瘦高个却开口了:“在下长坡门钱元,听闻回春谷这两月在罗村,特来求医。”
他似乎有些气短,喘了口气才又指着壮汉道:“这是我师弟孙大虎。粗人一个,还请白小医仙海涵。”
白小娇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比起出谷巡诊,她更喜欢在回春谷里折腾。即便出门,她也总是躲懒让同门去交际,江湖上熟悉她的人一直不多。
这位钱元是个有眼力见的,见状忙扯出个笑脸道:“杨飞是在下好友,上月受了重伤,全靠白小医仙妙手回春。”
喔,原来是那个不知道被谁捅了二十八个窟窿的大叔的朋友。看来大叔恢复得不错呀。其实那就是看起来吓人,倒也没那么难治。叫小医仙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想到这里,白小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冲钱元笑了笑:“你这是中毒了吧。我先看看?”
钱元道了声“有劳”,心中暗自舒了口气。
这位小医仙倒是个好相与的,却不知医术是不是真如杨飞说的那般厉害。虽说回春谷出来的个个都是悬壶济世的高手,但眼前这位姑娘作为大夫来说确实过于年轻了些。
白小娇敛了笑容,认真把脉,眉头渐渐蹙起。
孙大虎远不如他师兄沉稳,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我师兄这毒到底能不能解?”
钱元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刚想斥责两句,却听白小娇说:“能。”
抬头见师兄弟两个都瞪大了眼睛看她,白小娇也没过多解释,只是从药箱中翻了翻,掏出几个瓷瓶,从中各倒了些药丸出来。
见孙大虎满脸狐疑,白小娇语气诚恳地说:“这毒虽然成分有些复杂,但解药不难获得。我就不给你现配了,这几味药丸和在一起,效果也一样。”
此话说完,孙大虎脸上的怀疑愈发重了。钱元原本就惨白的脸似乎开始发灰,冷汗从额角流下。
白小娇说完自己也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妥。她苦恼地咬了咬唇,心想若是师兄在就好了。
许是毒发实在痛苦,钱元只犹豫了几息,便气若游丝地说了声“多谢”,然后接过那十来颗大小不一的药丸。
孙大虎看了看他师兄,又看了看白小娇,然后一跺脚,去倒了碗水过来。
看着钱元将药丸服下,白小娇语气轻松地请两人自便,然后安心写起今日的医案来。半晌,等她再抬头时,便看到钱元的脸终于恢复了些血色,孙大虎则在一旁高兴得直搓手。
白小娇笑吟吟地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还没等钱元开口,孙大虎就连连抱拳行礼,声如洪钟:“白小医仙果然厉害!我跟师兄这一路找了这个圣手那个神医的,一点用都没有!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师兄就大好了!刚才有眼不识泰山,多谢白小医仙大人有大量,救我师兄一命!”
白小娇被他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这位……唔,孙大侠,不用这么客气。”
她倒是不讨厌这种直来直去的江湖人,交流起来不费劲。
钱元轻咳一声,也站起来给白小娇行了个礼。方才折磨他半月的痛大半已消失,可见回春谷确实名不虚传。
“白小医仙医者仁心,药到病除,在下不胜感激,”钱元此刻中气足了些,说话也更郑重,“若有什么我长坡门能做的,小医仙尽管吩咐。”
回春谷创立之初只为研究医术。近两代掌门开始派弟子出谷巡诊,主要也是为了广结善缘,外加积累经验、增加交流,所以不收诊金,也不问找上门来的各位江湖客伤从何来。
若是顾长生在,也许还会客套几句。可惜白小娇只会冲人笑笑,然后干巴巴地说:“不用谢啦。”
钱元还想说些什么,白小娇却指着门口,不好意思地说:“我有客人来,就不送两位大侠啦。”
两位大哥一转头,看到门口站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这边白小娇已经在招呼了:“小花你来了呀,快进来吧。”
钱元见状拉了孙大虎一把,终于告辞离开。
等两人走出院子,小姑娘这才展颜一笑,欢快地跑进屋,围着白小娇转圈。
白小娇一边收拾药箱,准备明天就去遂城找顾长生,一边问道:“小花你的风寒已经好了?”
小花欢快地“嗯”了两声,随后忽然停了下来,脸上挂满忧愁:“刚才有个叔叔来打听住在村外观音庙的那个大哥哥。他看起来好凶,我好担心。”
白小娇“喔”了一声,随口问道:“你是说前几天把你从河里捞起来的那个大哥哥?”
小花重重点头:“是呀,就是那个长得像妃子一样好看的大哥哥!小六他们欺负我,把我推到河里,就是这个大哥哥把我救上来的。”
白小娇失笑,忍不住逗她:“你说的是哪家的妃子呀?怎么还会像大哥哥?”
小花急急解释:“不是妃子像大哥哥,是大哥哥像妃子!”
见白小娇仍然忙着收拾,小姑娘一把拉住她的衣摆,撇着嘴像是要哭出来了:“大哥哥受了伤,还救过我,我好担心他呀!”
见小花开始语无伦次,白小娇只得放下手中的活,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尽力好声好气:“好啦,我知道啦。你之前不是跟他说过可以来找我看病治伤吗?他不想过来,我们也不能勉强他呀。”
小花吸了吸鼻子,摇头道:“不是这个,是刚才有个看起来好吓人的叔叔,背着一根头尖尖的大长棍子,说要去找那个大哥哥打架。”
说到这里,小姑娘的嘴又撇开了:“大哥哥受了伤,那个叔叔好凶,我好担心他呀!”
白小娇可算听明白了。住在破庙的那位仁兄大概也是个混江湖的,这会儿怕是有人打上门了。
她看了眼屋外的天色,倒是远没到吃晚饭的时候。
小花那么担心,要不就过去看看?毕竟受了伤还愿意下河把孩子捞上来,应该是个好人?
而且……小花总说那是个特别好看的大哥哥。
白小娇有些心动。
低头看小花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白小娇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好啦,我去看看吧。你自己跟阿武玩会儿,晚点我直接回家。”
小姑娘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忙松开了白小娇的衣摆。
许是那个打上门来的大汉确实长得有些吓人,小花看着快速挑拣药瓶往怀里揣的小医仙,又有些犹豫了:“姐姐你一个人会不会好危险呀?要不叫阿武小哥哥跟你一起去吧?”
白小娇被她逗乐了。她扬了扬手里的小瓷瓶,笑着安抚道:“我有这些防身,不会有事的。”
想起师兄临行前的嘱咐,她又认真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那个大叔太厉害的话,我就管不了你的大哥哥,只能自己先跑啦。”
小花皱了皱鼻子,可怜巴巴地应了一声。
交代了阿武照看好小花之后,白小娇脚步轻快地朝村外那座早已破败的观音庙走去。
听张伯说,那座庙已经快塌了。因为在离村子更近的地方修了新庙,所以也没人再去管它。这些天还下了几场劲雨,也不知道是不是更破了。
罗村民风淳朴,对江湖客挺友善的。白小娇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想着什么样的人会宁愿住在这样的破庙里,都不愿在村里借宿,顺便来找自己治个伤。
如果太难应付,就早些回来吧。
爬上一个小土坡后,白小娇见到了一地狼藉。
喔,看来已经打完了。
庙前空地上是凌乱的划痕和斑斑血迹,碎裂的石头和树枝到处都是。
观音庙的屋顶塌下去半边,门板也掉了。下午的阳光只能照进去一小片,看不清太多里面的样子。
白小娇没怎么犹豫,抬脚往里走。
观音塑像早已被请到新庙里了。视线没有遮挡,白小娇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墙边的那个黑衣青年。
他坐在暗处,阳光大多只洒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只有几缕从窗户飘进来的光轻柔地落在脸上。
如果忽略怀中抱着的那把长刀,他倒还真有几分像戏文里演的那种宫宴上顾盼生辉的多情贵公子。不过他现在看起来不太好,昳丽的脸上是干涸的血迹,光听呼吸就知道他内伤严重。黑色的衣衫看不太清血迹,不过既然多有刀剑划开的破口,结合这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想必外伤也不轻。
察觉有人进来,青年原本半合上的双眼陡然睁开,目光凌厉地看向白小娇。那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尽管此时冷若寒霜。
白小娇却仍然愣愣地看着他,心想小花没有夸张。
真的很好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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