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失陷

自从去年许知行找上门来,赵怀真便觉得自己的生活在逐渐偏离预定的方向。

这三十多年来他守着栗山,兢兢业业积攒声望,好不容易才有了眼下这片家底。如今他是江湖上的宗师泰斗,一手紫炎凌威剑独步武林,徒子徒孙不计其数。

他是还有些见不得光的力量,时不时去帮许知行收拾烂摊子。但他自觉那是因为自己念旧,不能就这样将昔日的主君弃之不顾。更何况,他同自己的过去切割得很好,从来也没人发现他还教了另一套剑法给另一批弟子。

本来他到了耳顺之年,也没什么可求的,无非就是看看这金丹之术能不能帮自己更进一步。坏就坏在那个和生会的小子,本事不大,心气倒高。

原本念着他巴巴地送那稀世丹方过来,赵怀真便不计较他惊慌之下杀了人、露了迹。谁料这丹方竟是个祸害,如今他血不循经,又不敢让人知道,几乎逼得他夜不能寐。

他已关了薛志鹏数月,心知再问不出什么线索。薛志鹏上赶着讨好他,必定不知那丹方实有问题。但他心中憋闷,总要有个发泄的去处,倒不能让这小子就这么死了。

更可恨的是那群愣头青循着味道就查上来了。钟啸海也是个废物,拿了他诸多好处,关键时刻一点用也没有。许知行还要他顺便杀了卫疏。当他是许愿石吗?他堂堂栗山派掌门,能随随便便就去杀个晚辈吗?还顺便,他以为那活阎王的名号是送的吗?

想到这里,赵怀真胸中愈发烦闷。

今夜中秋,栗山派弟子欢欢喜喜,挨个来给他敬酒献宝。他平日做惯了宽厚长辈的模样,此时也只能忍耐着含笑应付。好在夜已渐深,再过一会儿,这群小兔崽子就该自己寻乐去了。

赵怀真心不在焉地回着弟子的话,琢磨着怎么能把白小娇弄到栗山来。他已听说了这位白小医仙的诸多事迹,又同本人交谈过数次,确信她是如今回春谷最擅丹药之人。若是她也不能解自己的困——

他目露杀气,心中漠然地想:那她就跟那地牢里的倒霉蛋黄泉作伴去吧。

一名弟子正讨好地给他斟酒,见他不知为何似乎动了怒,一时吓得双手发抖。赵怀真回过神,挂起笑容接过酒壶,轻轻挥退了他。

那弟子松了口气,正要退下,却听见远处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伴着阵阵惨叫呼号。

赵怀真脸色一变,将那酒壶重重甩到他身上,冷喝道:“连壶酒都拿不住,废物。”

说完他也不去看那面如土色的弟子,皱眉去问方才连滚带爬冲进来的人:“怎么回事?”

地上的人磕磕巴巴,还没说出个大概,赵怀真就看到一个蓝衫老人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

秦征背着手,笑得和蔼可亲:“素闻栗山派家大业大,今日一见,果真气派。只是当此佳节,赵掌门关了门设宴,却是有些小气了。”

赵怀真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剑。他一看便知来人不是善茬,但仍端了架子假笑道:“这位朋友若要吃酒,直说便是了,何苦吓唬我这帮徒弟。”

秦征却同他瞎扯起来。他不知卫疏已到了何处,只能尽可能拖延时间。待实在聊不下去了,他赶在赵怀真耐心耗尽之前正色道:“今日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赵掌门这把剑,是不是还够利。”

此前他已打飞了所有上前拦阻的栗山派弟子,这会儿直接向掌门宣战,周围人不禁纷纷向后退去。

万绮却冷哼一声,足尖轻点,拔剑飞身向前。赵怀真面色微变,却马上咽下了喝止的话,定睛看着秦征。

蓝衫老人似乎叹了口气,轻轻抬起右手。万绮的剑尖还未贴近,整个人便被汹涌的内力震飞了出去。秦征重新将手背在身后,故意高声嘲讽道:“栗山派也算是大派了,怎的今日遇到的弟子都这般不知礼数。”

赵怀真心中恨恨,却也不得不拔剑上前。方才他已认出,这蓝衫老人便是之前一掌重伤孟青山的人。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与和生会或者卫疏又是什么关系。

秦征练的是拳掌功夫,对上紫炎凌威剑,原本占不到什么便宜。不过赵怀真有所忌惮,不敢受伤,一时倒也奈他不得。

两人打得飞沙走石,激起的气流掀翻了满桌的酒菜,将周围的弟子远远赶开。赵怀真方才被秦征的掌风扫中,此时气血翻涌,面色极差。秦征身上虽也有剑痕,却隐隐占了上风。只是他亦有旧伤暗疾,若不能尽快取胜,内力恐怕会渐渐不支。

正僵持间,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何人在这中秋之夜扰人清净?”

来人身着素白长袍,鬓发皆白,手中拿着一把通身洁白的拂尘,正蹙着眉看着庭院中的一片狼藉。

赵怀真眼前一亮,忙唤道:“妙月仙姑,助我一臂之力!”

秦征闻言心中一凛。妙月成名多年,功力深厚,应是不在赵怀真之下。她性情古怪,素来不理俗世,唯对金丹之术尚有几分兴趣。他知道赵怀真同妙月有几分交情,却没料到竟会在今夜遇到。

妙月神色淡淡,语气却有些嫌弃:“赵掌门,你这栗山真是什么人都能上来。方才替你捉了个小贼,不过你地牢里关的人已经全都被他放跑了。”

此话一出,赵怀真和秦征俱是浑身一震。

赵怀真立刻明白了今晚唱的是哪一出,心下后悔自己不曾直接杀了薛志鹏。所幸今日误打误撞请了妙月上山,她又喜静,不曾参加晚宴,这才让这出调虎离山落了空。

他看着秦征难看至极的脸色,阴恻恻地笑起来:“如何?这位朋友可要继续?”

秦征咬了咬牙,揉身向前,迅疾地朝妙月来的方向掠去。他猜卫疏应被就近关在某个地牢,心想无论如何都得将他带出来。

似乎是觉得被小看了,妙月忽然动了怒,气势汹汹地甩出拂尘。秦征顿感千钧之力劈头压下,向前的身形一滞,只得狼狈地就地一滚。拂尘在地上拍出两指深的痕迹,四周青砖应声而裂。赵怀真提着剑追上,手下银光纷飞,不留给他丝毫喘息之机。

秦征勉力支撑,心中暗暗叫苦。

他的步伐已渐渐迟缓,方才背上受了一记拂尘,此时喉头尝到了久违的腥甜。勉强缠斗了一盏茶的时间,他自知已是极限。

秦征心中怒极,竭尽全力才维持住了理智。他攥紧了拳,深吸了口气,终于拔身而起,急急朝外掠去。

赵怀真飞身想追,却见妙月懒懒地收了拂尘,转身就走。她素来不怎么看得上赵怀真,只是常年浸淫于金丹之术的人并不多,她能论道的对象实在太有限。

方才她打得那蓝衫老人几乎吐血,心中畅快许多,便再无动手的兴致。她摩挲着衣袖下已包扎好的伤口,漫不经心地想:刚才那个小贼的刀法倒是有点意思。

赵怀真眼看妙月自顾自远去,只得讪讪地道了声“多谢仙姑”。看着小心翼翼迎上来的弟子,他面色阴沉:“去,带我看看仙姑捉到的小贼。”

弟子讷讷应声,将他引到之前关押薛志鹏的地牢。

今夜托卫疏的福,整个栗山的地牢都空了。如今偌大的空间里就只关了他一人,周围齐刷刷站了一排守卫,个个对他怒目而视。

卫疏被妙月挥中了两记拂尘,此时唇边仍挂着血,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妙月将他丢在这里时,点了他周身大穴,又将他小心收起的那些药丸通通拿走。

从一地香中恢复的守卫们气哼哼地给他套上锁链,又将临渊解下。若非青年的眼神实在冷酷暴戾,他们还想再踢上两脚解解恨。此番放走了那个重犯,他们个个都得被赵怀真重罚。

好在赵怀真一时没功夫搭理这些。他挥退了殷勤上前的弟子们,稳步走到卫疏面前:“擅闯我栗山禁地,打伤我栗山弟子,我便是下手重些,不小心让你死了,这江湖上也没人能说我的不是。”

他拿不准今夜背后具体是为了什么,只能故意试探:“怎么,不服气?是想着和生会出面保你?还是青鹤派能帮上忙?或者……指望回春谷来救你?”

卫疏眼神冰冷地盯着他,周身杀气愈甚。他缓缓站起身,缚着的锁链发出沉闷的声响。赵怀真见他嘴唇微动,下意识微微前倾。下一刻,卫疏忽然身形暴起,竟硬生生扯开了一截锁链,朝他劈头挥来。

赵怀真心下大骇,翻身堪堪躲过。他刚想拔剑,却见卫疏身形一晃,迅疾之力无以为继,就这么慢慢地朝下倒去。他方才只是强弩之末,一击不成,便无再起之力。

周围弟子如梦初醒,纷纷围上前来。赵怀真挥了挥手,怒极反笑:“不必。”

他低头看着卫疏,聚集内力扬起一掌,恨恨拍在他背上。似乎觉得这差点能震碎脏腑的一掌并不过瘾,他又寻摸了一会儿,最后缓缓抬脚踏上了青年的右小腿。

下一刻,骨头断裂发出清脆的声响。赵怀真满意地看着地上的人反射性地蜷起身躯,心中的暴戾之气却并没有任何消减。

卫疏的意识在剧烈的疼痛中渐渐涣散。他死死咬着唇,手臂青筋暴起,竭力想要撑起身来。感受到那只脚又慢慢挪到自己的左腿上,他浑身紧绷,决意不肯发出一声,让赵怀真再快意一分。

第二声脆响并没有到来。卫疏只见余光里一道白练闪过,身体随即被一阵清风带起,不轻不重地被挥到了墙边坐下。

妙月收了拂尘,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我倒是不知道赵掌门还有这般爱好。”

丝毫不理会赵怀真难看的脸色,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卫疏面前:“此药你从何得来?”

卫疏认出那是白小娇特意为他改良的四季安,眼中怒意更甚。赵怀真心下一动,开口道:“此瓶身上有回春谷的徽记,想必是那白小医仙赠与他的。”

妙月直起身,将瓶子收回袖中,抬眼示意他接着说。

赵怀真暗自磨牙,面上却仍保持自若:“仙姑有所不知。此子凭借一副好皮囊,哄骗了白小医仙一路,不知收了多少回春谷的灵丹妙药。想必仙姑手上这瓶,就是那传说中的春露丹了吧?”

妙月闻言若有所思。她扫了一眼形容凄惨的青年,淡淡开口:“春露丹虽珍贵,但由来已久。这瓶却不同。”

她似乎心情愉快,拂尘一挥,卫疏身上的锁链应声断开。一道柔和的内力打入体内,堪堪护住卫疏濒临崩溃的经脉。赵怀真眼皮一跳,忍不住提高了声量:“仙姑这是作甚?”

妙月微笑道:“这瓶丹药意在固本培元,我简单看了看,便觉得这制药之人想法甚妙,必是花了不少心思。那位白小医仙这几日定会上山,届时若见这小子死了,怕是没心思一起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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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回春
连载中卤煮火烧不要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