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
屋子里的气氛出了奇的怪异，以至于鹊桥仙只是站在门口就已经感受到难以描述的阵阵威压。
“你先出去吧。”苏幕遮堂而皇之地越过江城子，直接对鹊桥仙下达指令。
“江先生。”鹊桥仙跟了江城子这么久，有些规矩他只会越来越明白。
江城子呷了一口西湖龙井，不置可否。
鹊桥仙都快哭出来了。每逢苏幕遮和江城子见面，必定是针尖对麦芒，场面堪比修罗地狱。
“那些「药引子」是你故意放出来的吧。”
“是又怎样？”苏幕遮毫不避讳地承认道，“他这不也平安回来了吗！”
“苏幕遮，你最好把你的脑子摇清楚，你是在为云水间做事，不是在给我办事。”江城子波澜不惊道。尽管苏幕遮扰乱计划是他始料未及的，几年不见，对方已经变成了失去理智的疯子，能做出这种事也在情理之中。
苏幕遮叉着手倚着门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黑暗中，他不知多少次想要冲到江城子面前，摁住对方的脸。
“去二十一号仓库不就是为了验证陈嘉龙是不是「钥匙」吗？！我把它们放出来，你用不着进去看那些恶心玩意儿了，我还顺手替你解决掉那几个碍眼的家伙，怎么样？一石二鸟。这不很好吗？”苏幕遮压低声音，极其无辜地说。
“哦，对了，你和你的新欢——就没做点什么吗？你俩可在仓库里待了整整一宿啊，你真能忍得住？”苏幕遮挑衅道，“像你这种人尽可夫的东西，早就按捺不住了吧？”
江城子懒得对疯子解释，他喝了半晚上西湖龙井，现在头脑清醒得很，只要苏幕遮敢继续这么肆无忌惮地猖狂下去，一定会露出破绽，他就有机会借云水间的手彻底将对方碾在脚下。
云水间不会饶过任何一个背叛者。
“说完了吗？苏幕遮先生。”
“嗯？说完？怎么可能说完呢，我还有很多话没对你说呢。”
“说吧，我洗耳恭听。”
江城子的反常态度令苏幕遮下意识地愣了一下，苏幕遮哑然失笑，阴恻恻地瞪着他。
“如果说你放出那些药引子只是为了公报私仇，那就真的太没脑子了。”江城子反将一军，冷笑，“云水间最忌讳罔生事端，你比我进去的早，不会不知道吧。”
“这些事交给你不就好了吗？”苏幕遮说，“你也不想陈嘉龙是「钥匙」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云水间吧？”
苏幕遮非常精妙地找到了江城子的痛处。
没错，陈嘉龙对那些「药引子」有强烈的排斥反应，定是云水间苦苦寻找的「钥匙」无疑。但此时交出陈嘉龙就意味着不再顾及他的死活，哪怕云水间第二天就逼他去开「天门」，其他人也无权干涉。
要想陈嘉龙多活一会儿，就必须彻底封锁这个消息，抓回逃掉的怪物，并且让苏幕遮永远地闭嘴。
“不要忘了你是站在哪里的。”苏幕遮伸出食指，戳着自己的胸口，十分享受凌驾于江城子之上的快感。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曾经最爱的人，亲眼目睹江城子再次陷入痛苦和挣扎当中。
一面是誓死效忠的组织，一面是拼命护他周全的人。
“难受吗？陈嘉龙永远不会知道你有多么纠结。”伤人的话语如同一根砸进木头里的钉子，越楔越深，木板的裂痕越来越大。
“你猜错了。”江城子淡淡地说，“我已经汇报给了上层。”
“上层怎么说？”
“我有责任告诉你？”
“你知道我不可以越级上报，所性编了个幌子。”这次轮到苏幕遮吃瘪了，苏幕遮加重语气，强词夺理道。
“笑话。”江城子呵斥，“我是你的上级，需要事事都向你汇报吗！”
若非苏幕遮还有用处，江城子早就一枪把他崩了。
刚才那句话确实震慑住了苏幕遮，云水间拥有严格的等级制度，他苏幕遮就算再猖狂也不可能有跨级联络的机会。
“鹊桥仙，送客。”
江城子松了一口气。其实苏幕遮猜的没错，请示上级确实是他出来诓骗对方的。或许从有目的地接近陈嘉龙的那天起，他已经注定要和陈嘉龙产生这段孽缘了。
他和陈嘉龙都在以假面示人，陈嘉龙不可能对他坦诚相待，这点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然而在陈嘉龙毫不犹豫地带他逃命时，在陈嘉龙讲述并不存在的凄惨身世时，他还是感到发自内心的失落，麻酥的痛感不可抑制地控制他的身体，犹如一道无形的铁幕，令他感同身受。
从这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他赢了苏幕遮，却在陈嘉龙面前输得彻彻底底。
他恨，如果当初在英国遇见的是陈嘉龙而不是苏幕遮，可能他就永远不会加入云水间，也不会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他犹豫，不止一次地怀疑现在的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称之为人，恐怕陈嘉龙对他从头到尾都是唾弃的。他的身体上遍布着苏幕遮留下的伤痕，心也在云水间日复一日高强度的压抑氛围中变得麻木冷血。他和陈嘉龙相处的每时每刻在扮演自己，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他不知道。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揣度。既然早就回不去了，现在能做的也只有…
那就将错就错地继续下去吧。
月色深处，有人早早睡下，祈盼着明日何其多 ；有人饮尽杯中清茶，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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