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铃声第一次响起时,白觐下意识挂断。她已经预感到沈逢安发现了什么,因而提前将手机关机。
白觐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陌生的家具也加深了她心底的不安。她将口鼻蒙进新换的被褥,嗅到了一股很淡的霉味。
宜市位处大陆东南,四季都比较湿润,连日来的细雨悄无声息地浸润了一切,躺在棉被里的白觐觉得自己正躺在黑暗潮湿的地底安静等待躯体的腐烂。
天一直没亮,白觐忍不住摸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一直没亮,呼吸着冷气的白觐这才想起来手机早就关机了。
探着身体打开灯后,白觐看着屏幕上形容枯槁的自己,没了开机的勇气。
当她选择逃避沈逢安时就预料到了终究会有这一天。这就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长久的心理暗示之下于某个很突然的时间点落下了。
白觐自己也没想到她居然能如此迅速的和沈逢安断联。她别过脸藏起手机,又沮丧又焦急地抓着长发,静坐了不到半分钟就起身打开窗户透气。
入了夜的老式居民楼几乎没什么光亮,远处高楼的轮廓灯将黑夜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白觐位于沉闷苍老的那一边。
雨还在下,绵密的雨丝飘了进来,将白觐身上最后一丝暖意抽走了。她开始感觉到冷,随后开始颤抖,指节颤到连将窗户关紧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去接热水喝,绕了两圈都没有找到厨房的灯具开关,好不容易摸到的热水壶打开后也透着一股锈腥气。打开龙头接水时,白觐颤的更厉害了。
水壶砰一声砸在了碗池里,白觐的悔恨和担忧的情绪也在此刻集中爆发。
她冲进房间打开手机,在开机导航还没弹出时就点进了通话记录。屏幕上浮现三十多通红色的来电记录,角标也出现了连排的消息提醒,白觐点进去,看到的几乎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怎么不接电话,在忙吗?”
“我问过邻居了,她说你今天没回家,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是不是那边人来找你了,你别慌,我刚刚联系物业和保安了他们说会加强排查,有事的话直接打电话给值班处,电话是这个……”
“老婆,你怎么一直不理我?”
“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你能不能接一下,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好不好?”
“已经十二点了,我真的很担心。”
“明天的机票已经买不到了,我买了后天的,刚刚已经和院长他们请假了,你等等我”
沈逢安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凌晨一点多发的,她恳求白觐接她电话。
除了沈逢安,白觐还收到了柳识春和另外两个不太亲密的大学同学的消息。
视线模糊了很久,白觐擦干眼泪继续打字:
“我们暂时分手吧。”
很快,清晰的宋体字又模糊成了朦胧的黑点。白觐紧抿着唇点击发送,旋即删除了沈逢安的所有联系方式。
从挂断电话到现在不过四五个小时而已,时间却过得无比漫长。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了一夜。天明时,白觐的心也和天际一样灰凉。
*
收到白觐的信息时,沈逢安正在酒店附近的一处便利店。
玻璃上清浅的影子许久都没有活动过了,值班的女店员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朝这个方向看一眼。
店员看着玻璃上的影子掩起面颊,双肩开始颤动。压抑的呜咽声此刻分外清晰,店员看着她的身影,联想起了被人遗弃的宠物。
语言不通,店员尝试安慰了两句才想起用英语和沈逢安对话。
沈逢安摇头,不愿意让陌生人看到自己哭的样子。她怕影响到店员值班,很快走出了便利店。
凌晨的街道清清冷冷的,偶尔有几辆车飞驰而过掀起一阵更凉的风。
脚下的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越远的地方看着越像一团雾气。沈逢安边走边打电话,得到的只有相同的回音。
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沈逢安曾两次哭着走在街头,一次是去接白觐回家的路上,还有一次就是现在了——走在寻找白觐的路上。
夜里三点,冻到麻木的沈逢安才走回了酒店。和她住在同一房间的同事快要急死了,见到她回来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欸呦,你这是上哪去了,你再不回来我都想着报给学校了!”
“怎么眼睛肿成这样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同事见她这样,声调软和下来,“还是小年轻感情上出了问题啊?”
沈逢安布着血丝的眼睛暗淡无光:“我买了后天的机票,凌晨就走。”
同事又欸呦了一声,这次多少是参杂了不解和怒意的。
“你就这么走了,院长和系主任那边交得了差?给你安排好的工作怎么办?”
“明天我会和学校那边沟通,分配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沈逢安枯败的躯体佝偻着,久久不再言语。冷静下来的同事好言规劝:“到底是什么事,你跟姐说说,姐给你出主意。”
她上下打量起沈逢安,试探道:“是你对象怎么了?”
沈逢安摇头,细微的面部表情却出卖了她。
“不是我说,现在的网络语怎么说来着,你这叫……恋爱脑!你不把自己当成别人的附属品,把自身看得更重一点才是对的!”
“她一定是出事了。”沈逢安抬眸,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同事。
同事想要劝慰的话一下就卡在嗓子里说不出了,她只觉得沈逢安幼稚得可笑。
沈逢安的所作所为在同事看来就是一个心智未成熟的人冲动做出的决定。她这样做简直在自毁前程。
翌日的情形和同事想的差不离。一向和颜悦色温文尔雅的院长脸色一下就变了。
二十四小时未眠的沈逢安充血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怵,转念思考过的院长觉得她可能真的是遇上了急事,最终批准了她的请求。
在机场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
沈逢安想起了许多事,也想起了前段时间和白觐相处的点滴。
白觐每次的反常几乎都和断绝关系的家庭有关,每次回避她的根本原因,都是害怕会连累她,伤害她。
自她离开后,宜市一直在下雨。登机前的沈逢安看了眼天气预报,地图上的宜市依旧在下雨。
沈逢安给白觐发消息:
“天亮我就能到家了。”
银灰色的圆圈旋转到最后,只剩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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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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