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睡梦中醒来的白觐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连续两天滴水未进，她能清晰感受到生命的干涸，身体像缺水的植物一样迅速枯败。
搬出来的这些天里，她就只出去开了一次药，路上淋了雨回来就发起了烧，一度连手机都没力气握紧。她一直在睡，分不清是没有精力了还是单纯烧得发晕。
躺在床上的两天，她不止一次听到了敲门声和呼喊声，迷迷糊糊的白觐分不清那是谁的声音。灵魂好似悬浮在半空，飘出卧室走向客厅，透过猫眼怎们看都觉得守在门前的人有些像沈逢安。
意识逐渐清明的白觐最先恢复了痛觉，喉头每吞咽一下都跟针扎没差别，撑着胳膊起来时，骨头也像要痛散架了。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也在此刻响了起来，白觐趿上拖鞋，踩着虚浮的步子走向防盗门，迈一步眼前黑一片。
现实和梦里不同的，老旧的蓝绿色防盗门的猫眼早就被前任房客封住了，白觐拧开铁片只能看到黑洞洞的一片。
几乎没有密封和隔音效果的防盗门被人砸得微晃，白觐掌心搭在把手上，迟迟没有推下去。
她对一门之隔的人说道：“前几天出去了，不在家，我没事。”
柳识春砸门的手垂下了，她嗅着不知哪里传出的铁锈味，想要透过这扇门看清白觐的表情。
没有听到离去脚步声的白觐继续道：“你不走吗？”
“白觐，沈逢安知道了。”柳识春说。
“知道什么了？”白觐心中带着一种莫名的预感，这种预感让此刻的她分外宁静。
“癌症。”柳识春越说声音越低，“她已经堵了我好几次了，要见你。”
白觐眨了下眼睛，像是在沉思，又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
半晌，门内传来一声锁芯转动的声音，柳识春满是惊喜地抬头，却发现门并没有被打开。
白觐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从门内飘渺渗出：“她也在是不是。”
吃惊的柳识春回看身后的人，发现对方已经死死握住了门把手。
她佯装听不懂，含糊应声，白觐却不依不饶。
“逢安，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没必要管我。”扶着门框的白觐已经站不太稳了，将门反锁后便倚靠上了墙壁，“柳医生还要上班，她没精力陪我们耗着，我们现在分开对谁都好。”
沈逢安听着她的话，下唇几乎要咬出血。
和白觐在沉默中对峙的每一秒，她连呼吸都是刺痛的——白觐的演技太拙劣了，连语调里疲惫的哭腔都不会掩饰，她又怎么会相信她的话出自真心。
“我不走。”
沈逢安语调虽轻，但字字铿锵有力。
听到她的声音，摇摇欲坠的白觐再也支撑不住了。墙壁成了最后的依仗，倒下去时给了她些许缓冲。交杂着的情绪刺激着她的感官，发烫的太阳穴痛得厉害。
情绪还没有将理性吞没前，白觐给房东打了通电话，恳求她帮忙处理下门前的状况。
住在楼上的房东拨着钥匙串，哗啦哗啦地下了楼，操着一口宜市地道方言询问情况。柳识春知道争吵和和盘托出对白觐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扯着沈逢安的胳膊想把她拉下楼。
沈逢安擦着眼泪，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一阵脚步声后，一切又重归于寂静。
快被瓷砖冰得没知觉的白觐并没有起身，耳畔拖沓的脚步声消失后，她终于哽咽起来。
连日的雨天让房内变得潮湿，置于这样的环境，白觐难以控制地回忆起了刚实习时的生活。
穷困潦倒且没时间做兼职的她为了完成培养计划顺利拿到毕业证书，只能租住在宜市的一处地下室里。连绵的雨天将本就阴冷潮湿的一切推向了更绝望的境地。
那年正好是宜市难得一遇的大雪，水泽未干的地面很快被积雪冻住，值完班白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小心翼翼地回家，却摔倒在了地下室的入口半天都爬不起来。等到扶着墙面忍痛摸索到家后，白觐躺在窄小棺材房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爬上霉菌地墙壁。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而现在正是第二次。
纵使命运待她再不公，白觐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沈逢安的发觉和反应让白觐难掩沮丧。当柳识春告诉她沈逢安已经知道一切后，白觐就知道一切都完了。沈逢安要被她拉下水了。
她觉得自己很该死，早知如此，不如就在外边淋一夜雨，烧死算了。
白觐跌跌撞撞地走向厨房，想要看一眼窗外有没有雨，却见楼下立着一道黑影。
被淋湿的沈逢安仰望着她，眼睛被雨水冲得半眯着。
白觐失态大喊，发出嘶哑的哭声：
“沈逢安，你能不能滚啊！”
手腕脱力，白觐的小臂磕在了大理石台面上很快红了一片。她撑着胳膊抽泣，再抬眸时楼下只剩一层迷蒙的水泽。
“滚啊。”白觐沙哑呢喃，“为什么非要找到我——”
她不用思考就知道沈逢安此刻已经站在了门口，白觐的眼泪越拭越多，走到门边时哭声已经压抑不住了。
她颤着手将反锁着的门打开，迎面落入一个冒着寒气的怀抱。
门砰的一声被拍上，白觐垂打着她的肩背，又气又急。
“你是不是傻？”
“你不准备过了吗？”
“我都要死了，你找我做什么！你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吗？”
沈逢安抱着失而复得的白觐说不出话。
“肝癌发展得有多快你知道吗，我跟你说了分手你听不懂吗？”
白觐说了再多，她也是沉默不语，一滴泪滚进了她半湿的领口，温度分外清晰。白觐没有力气再挣脱她的桎梏了。
“沈逢安，不要傻了。”白觐的下巴蹭着她的肩膀，“长痛不如短痛，你把我当成一个死人就不会难受很久了。”
“我迟早都要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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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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