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栖寒的病情又恶化了。她开始拒绝进食,每天只喝一点水,体重急剧下降,原本就瘦的人,现在更是只剩一把骨头,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血压也低得危险,护士给她量血压时,袖带要缠两圈才能固定住。陆凛舟不得不给她安排静脉输液,看着营养液一点点输进她的身体,却还是挡不住她眼底的死气,他心里的自责越来越重,像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陆医生,你别这样。”护士长安琪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递给他一杯热咖啡,“我们尽力就好,不是所有病人都能救回来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没尽力。”陆凛舟接过咖啡,却没喝,杯子里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睛,“我因为自己的情绪,推开了她,我明明知道她最怕被抛弃。”
那天晚上,陆凛舟没回宿舍,而是去了一家文具店。文具店快关门了,老板正在收拾东西,他在里面转了很久,挑了一整套四十八色的彩铅,笔杆是磨砂的,握在手里很舒服;还挑了一个小小的八音盒——八音盒的造型是一艘小船,船身是白色的,上面刻着细碎的花纹,转动发条,会响起《小星星》的旋律。他记得夏栖寒上次提过,小时候妈妈还没生弟弟的时候,会在她睡前唱《小星星》,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温暖回忆,说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一点微光,像星星落进去了。
他拿着东西去病房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夏栖寒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却能看到她的睫毛在轻轻抖,显然没睡。陆凛舟把彩铅和八音盒放在床头,轻声说:“之前是我不好,不该躲着你,不该让你觉得被抛弃了。彩铅我买了新的,四十八色,你想画什么颜色都有;这个八音盒,你要是睡不着,就听听,《小星星》的旋律,你以前说过喜欢的。”
他转身想走,手腕却突然被抓住了。夏栖寒睁着眼睛,眼神里有惊讶,还有一丝委屈,像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手指很凉,很细,抓着他的手腕,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生怕他走了。“陆医生,”她说,声音带着哭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的,我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我爸就是因为我死的,我妈也讨厌我……”
陆凛舟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看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想把一点温度传过去:“你爸的死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喝醉了,跟你没关系;你妈讨厌你,是她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你值得被好好对待,值得有人对你好——因为你会给洋桔梗浇水,会画好看的画,会记得小时候妈妈唱的歌,这些都很珍贵。”
夏栖寒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腕上,滚烫的,像一颗小石子,砸进他心里。“我不值得,”她哽咽着说,“我甚至觉得我爸死的时候,我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我是不是很坏?我是不是活该生病?”
“不是的!”陆凛舟打断她,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只是太久没被保护过了,他对你的伤害太大了,你松一口气,不是坏,是你想活下去,想摆脱那些痛苦,这很正常。你不该生病,也不该被讨厌,你只是需要有人告诉你,你很好,你值得被爱。”
那天晚上,夏栖寒吃了一碗粥,是陆凛舟喂她的,她小口小口地吃,眼泪掉在粥碗里,却没停下。她还转动了八音盒的发条,《小星星》的旋律在病房里响起,很轻,却像一道光,照进了她心里的黑。陆凛舟坐在旁边,看着她的侧脸,月光落在她脸上,很柔和,他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救她,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会不会违反所谓的职业道德,哪怕最后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他也不想再看到她眼底的空洞了。
之后的日子,陆凛舟不再刻意保持距离。他会陪夏栖寒去花园散步,她走得慢,他就放慢脚步,听她讲小时候偷偷去公园喂鸽子的事,讲她第一次拿到画画比赛奖状时的开心;会和她一起给洋桔梗浇水,讨论哪种颜色的花瓣更好看,她说“淡紫色好看,像天上的云”,他就说“白色也好看,像你画的星星”;会在她惊恐发作的时候,紧紧抱着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背,说“别怕,我在,我不走,你可以靠在我身上哭”。
有一次,夏栖寒惊恐发作,浑身发抖,嘴里念叨着“别打我,我不敢了”,陆凛舟抱着她,抱了很久,直到她的身体不再抖。她靠在他怀里,声音很轻:“陆医生,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阳光的味道,我以前从来没闻过。”
陆凛舟的心跳很快,像要跳出来,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以后你可以经常闻。”
夏栖寒的病情慢慢好转,脸上有了血色,不再是之前的惨白;眼睛里的空洞也被一些东西填满了——是笑意,是期待,是对生活的一点点渴望。她画的画越来越多,大多是风景,有花园里的月季花,有天上的云,还有一艘小船,在海上漂着,船上有一点光。
有一天,她把这幅画拿给陆凛舟看,指着画里的小船问:“你知道这是谁吗?”
陆凛舟看着画,笑了:“是你,对吗?”
“是我。”夏栖寒点头,手指指着船上的光,“那点光,是你。以前我觉得海是黑的,没有尽头,现在我觉得,有了这道光,我好像能找到岸了。”
陆凛舟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这个女孩了,不是医生对患者的同情,是男人对女人的爱。他不再害怕这份感情,只是偶尔会担心,自己给她的光,能不能一直亮着,能不能真的带她找到岸。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夏栖寒的妈妈来了。她看起来很憔悴,穿着一件旧外套,头发乱糟糟的,见到夏栖寒,第一句话就是“你能不能别再折腾了?我照顾你弟弟已经够累了,还要来管你,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夏栖寒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刚有的一点笑意也消失了,像被风吹走了一样。她攥紧了衣角,指甲掐进手心:“我没折腾你,我只是生病了,我也不想生病的。”
“生病?你这病就是闲的!”夏妈妈的声音提高了,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看了过来,“我当初就不该把你送进医院,浪费钱!你弟弟还等着钱交学费呢,你倒好,在这里花冤枉钱!”
陆凛舟刚好进来,听到了这句话。他走过去,挡在夏栖寒面前,语气很冷,像结了冰:“阿姨,栖寒是重度抑郁症,是需要治疗的疾病,不是‘闲的’。她现在很脆弱,需要被理解,被照顾,如果你不能理解,至少请不要伤害她,不要说这种话刺激她。”
夏妈妈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教育我女儿,轮得到你管?”
“我是她的医生,也是她想共度余生的人。”陆凛舟顿了顿,看着夏栖寒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一点光,正在慢慢亮起来,他握紧了她的手,“以后,我会照顾她,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了。”
夏栖寒的眼睛猛地亮了,像星星落进了海里,闪着光。夏妈妈气得说不出话,指着他们,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狠狠哼了一声,转身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陆凛舟抱着夏栖寒,轻声说:“以后,我保护你,再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了。”
那天晚上,夏栖寒在画本上画了两个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站在洋桔梗花丛里,手里拿着一个八音盒,旁边写着一行字:“凛舟,寒有你,不冷了。”
陆凛舟看着画,眼眶湿了。他以为,他们终于找到了岸,终于可以一起走下去了。却不知道,命运早就为他们写好了结局,像一张网,等着他们掉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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