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语重新回到了木僵状态,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王平翻看病历,终于想起里语之前的反常,原来,居然是他的疏忽,害了里语。
又一次疏忽。
他为什么不能发现呢?说到底,还是他对病人不够关心,如果他能关心一点,就会发现一个被头痛困扰的患者只是因为眼镜度数不合适,并不是因为焦虑。他如果多关心里语一点,说不定他就不会重新木僵。
都怪他。
王平习惯性把责任都推给自己,因为他觉得自己该承担。只有无能懦弱的人才会把责任都推出去。
里语静静地坐着病床上,垂着的脑袋软嗒嗒的,没有一丝生气,手指一动不动,臂弯里躺着一个耷拉着耳朵的粉红色布绒兔子,用黑珠子做的眼睛也晦暗无光。
白天里宁宁已经过来哭了很多次,张潜书也是又哭又骂,里语就是一动不动。王平不知道为什么,他害怕见到里宁宁与张潜书,仿佛一见到他们就看到自己的错误,会掀起自己内疚的情绪一样。
他害怕见到里宁宁慈爱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失落,也害怕张潜书的责问和关切。
所以里语孤身一人时,王平才敢走走进病床,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变化很大,可他又不知道哪里变了。
王平伸出手,眼眸一直垂着,最终收回了手。他张了张嘴,发现居然发不出声音。
里语的眼眸很浅,一双弧形的眼型格外好看,可惜眼里没有活人的光泽,看起来有些吓人。他漆黑的长发这次被乖乖地扎在脖颈后,再也不会因为胡闹散开了。
王平最后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做,悄悄离开病房。
这几天王平没去看里语,专心致志工作、学习,专心到一不留神就晚上九点钟了。王平看到表时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心中斥责自己不该忘记时间。
他在收拾桌子,合上一个自己记录病历的粉皮本,突然看到一杯热茶被推到桌面中央。王平抬头,李敏面带若有若无的笑容。
王平收起笔记本,把背包拿到桌子上:“你怎么还在?”
“急诊科新来了个帅哥,去看了一眼。”李敏像是害羞,伸出细腻的纤手无意地拨弄耳边碎发。她的发型很简单,每天都是高马尾,今天却在鬓边夹了一个浅棕色小熊卡子,视线就一下子被移到面部。
王平发现她今天好像化妆了,感觉哪里不一样。他摸了摸纸杯,发现温度刚好适口,习惯地喝了几口:“太淡了。”
李敏杏眼微微睁大:“你平时不是都喜欢淡茶吗?我怕你喝烦了,今天这个是很浓的!”
王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原本规律的生活因为里语的离开变得一团糟。
李敏看到他留在桌子上的一篇笔记,不当外人地拿起来看,不由笑着:“你的字真工整。”在她看来,王平的魅力不在于容貌和性格,而在于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和对于草药的天赋,还有平静如水的内心。他从来不骄不躁,所以字也写得工工整整,虽然不算好看,但是足够特色引人。
李敏的奶奶看到王平的字后说,这是一个很板正的人,将来肯定会对人好,懂得细水长流。
王平皱眉,不知道李敏偷窥他的患者干什么,在她放下时手疾眼快地收起来。
或许是妆容原因,李敏居然显得不大大咧咧了。她轻笑着,却掩藏不住面上的激动,问:“有点晚,你能送我回家吗?”
王平看着表,九点十一分:“太晚了。”他过了一会儿看到对方怀疑的表情,又说:“我送你。”王平这段时间才知道,自己话少是会多误会的,别人或许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才不愿意往来。
从前的王平不管这些,我行我素,认为只要能力强,到哪里都有路。事实上,王平确实待在这家大医院,只不过护士医生都没有与他想交的朋友,除了偶尔亲近的李敏。
晚风微凉,李敏借着车窗外的风才掩盖住自己的脸红。她不确定王平的心意,可王平又没有拒绝。
王平在红灯处停下道:“很快到,不要落下东西。”
李敏赶紧检查了自己的包:“不会像上次一样了!”事实上,上次是她故意掉落的,把自己的所有证件与照片故意给王平看,没想到王平却好像是没看似的,不一会儿就送上楼了。
李敏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这样认真,让人着迷。她不敢提出更多要求,生怕对方生出哪怕一丝厌烦。她了解王平,他不允许自己的工作出错,也不允许自己放纵任何**。
他对自己严格,何尝不是对自己的束缚。李敏看到他这样囚着自己,想要帮他,却又害怕那层束缚让他们彻底形同陌路。
“你上去吧。”
“真是无情!都不知道送一下!”李敏假装生气,“装一下都不会?”
王平摇头,面无表情:“不会装。”
李敏偷笑,关上车门招手告别。她知道这样持身公正的人不会骗自己,也不会利用自己。
李敏每次从楼梯口看外面的时候发现对方都没有走,心底升起一股暖意。王平外冷内热,表面上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实际上会关心她掉没掉东西,能不能安全进家门。李敏看在眼里,知道他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却从来不会把这些放在明面上。
正是这种背地里的温暖,才打动了李敏。
这几天王平总是看到陈晰的动态,大部分都是悲伤的内容。王平翻了翻,大致都是“为什么不理我”“天天跟我吵架日子到头了”“生活真是没意思”之类的。
看起来陈晰跟女友复合后状态不佳,而且对方要求很高——王平分析得出的结论。平心而论陈晰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虽然时常欠揍。王平枯燥乏味的生活因为他变得欢乐起来,而且陈晰经常带他下馆子,带他吃没见过的东西。
王平看着《怎么做人》的书籍,发现有一条是多关心别人,还要马上付诸行动。王平想了想,给陈晰发了个“早上好”,然而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王平从二十一楼看到窗外万家灯火:“………”
这时候装修公司的打过来,说那边三居室已经安装、清理好了,王平看着《怎么做人》,微笑着加了一句:“谢谢您,辛苦了。”他加完这句话很变扭,却听到对方开怀大笑:“哎呀没事!”
王平也笑了。
他看到陈晰的电话恰巧打过来,按下接听,照着膝盖上《怎么做人》温柔地说了一句“怎么了”。陈晰一惊,随即觉得这段时间的委屈都涌了上来。
陈晰哭得像个孩子:“王平,她不想分手,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
“嗯。”王平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失恋的人。
“双诗诗说爱我…可是和她在一起我很难受!”陈晰近乎爆发地吼出来,“我讨厌她假惺惺装模作样的样子!我讨厌她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我讨厌她什么事都要管!明明也是一个打工狗,还嫌弃我工作让她没面子!”
“嗯。”王平平淡地翻到感情问题那一节,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迫切希望能说点什么帮助他。
“是我丢面子吗!我每次见她亲戚都得为了她那个面子提几箱礼物!她的亲戚那么烦人,还天天带我去!”陈晰嘶吼一声,突然大哭出来。
王平看到《怎么做人》其中一句话,不要吝啬自己的时间,多陪伴朋友。他立刻合上书:“你在哪?”他行动力很强
陈晰哭得涕泪直流:“桥边……”
王平一查位置发现不远,也没敢挂电话:“你等着。”
十分钟后,陈晰看到王平,他穿着白色大褂,却不是医生服,里面罩着灰黑色衬衫,把脖子好看的曲线遮得若隐若现,喉结因为急促的呼吸一上一下,说不出的性感。
陈晰看到王平的一瞬间是感动的,却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王平拉着他起来:“又不是小孩子,别坐地上。”
陈晰就坐地上,一副瞅我咋滴的神情。王平索性也坐下,没有说话,只是陪着。
王平打开手机处理聊天信息,突然感觉到肩头一重,陈晰轻声问,脸上因为酒醉红扑扑的,睫毛也是垂着微动:“能去你家吗?”
“嗯。”王平拉他起来,半背着回到家,也没管一路上多少目光。
陈晰醒来时习惯性伸手去抓身边的手机,却怎么都抓不到,最后睁开眼,发现手机被放在床头柜上充电。
陈晰皱眉,王平还真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可怕的是陈晰生平第一次不讨厌这样的方式。
他扶着头看着手机显示九点,王平应该早早去上班了。他不由自主地拉开王平的衣柜,发现里面的衣服挂得整整齐齐,长度都差不多,甚至没有一丝褶皱。陈晰看到王平在挂杆衣服下面把各种衣物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真是一板一眼。
陈晰突然愣住。他为什么要翻看王平的衣柜?他害怕地关上,一下坐在床上,只觉身体沉重。
大理石板的餐桌上放着几片全麦黑面包、一包混合坚果和一盒250ml的脱脂牛奶,都是很健康的食物。
陈晰喝着牛奶,突然笑着把牛奶盒贴紧自己的心脏。王平很贴心,为什么之前自己就看不见呢?
他不会像双诗诗一样什么东西都让自己做,而是毫无抱怨地收留自己,给自己做饭。
陈晰突然想,要是双诗诗,早就不耐烦了吧。她怎么会收留自己呢?
陈晰嚼着甘甜的面包,只觉得酸涩。他很后悔,为什么身边有这样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自己却眼瞎,一直都看不见?
阳光斜照到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他在温和地微笑,慢悠悠地咀嚼着绿色食物,岁月静好让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陈晰苦涩地咽下清甜的牛奶,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死皮赖脸不管不顾看似自在地留在王平家里了。
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头一次看得这么清楚明白。
题外话 《怎么做人》纯属自己虚构,如果未来有时间真想写一本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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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平易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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