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巫见月几乎未曾合眼。黑暗中，“星星”的称呼和猫叫声反复在耳边回响，与莫逸安那张带着温和坚持的脸交织出现。过去与现在，如同两股暗流，在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里激烈冲撞。
直到凌晨四点，窗外天色泛起一丝微弱的蟹壳青。她在黑暗中拿起手机，重新连接网络。没有点开那个三人小群，只是径直在输入框里敲下几个字，发送。
「月见里：时间地点发我。」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甚至没有一个标点。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妥协和回应。发送后，她立刻关闭屏幕，将脸埋进枕头，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耗神费力的事情。
几乎是在消息发出的瞬间，手机就轻轻震动了一下。她们竟然也还没睡。
「黎：星星你还没睡？！太好了！我们下周五晚上到，周六周日都有空，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熙：地点你定吧，找个你熟悉安静的地方就好。」
「黎：对，我们都行。」
看着屏幕上迅速跳出的回复，巫见月指尖微颤。她们的小心翼翼几乎穿透屏幕，那种熟悉的、被当作易碎品对待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烦躁地锁上屏幕，没有再看。
她放下手机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对于两位旧友的突然邀约，她厌烦又期待，还有一丝愧疚。
半个小时后，她认命般的重新拿起手机，指尖快速滑动，给出了一个简洁的回复
「月见里：叶花园，下周六下午」
叶花园是她所住地点附近的一个花园，花的种类很多，选择这个地点是因为她们当时讨论过最喜欢的植物，三人无一例外全是花朵。
第二天在学校，巫见月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周身的气压比平日更低。莫逸安请假了。她有些欣喜又有些落寞。只想尽快熬过课程，回到那个能让她蜷缩起来的角落。
然而，麻烦却主动找上门。
课间，一个陌生的男生——顾英齐，带着过分热情的笑容，拦住了正准备去走廊透气的她。
“巫见月同学，对吧？”顾英齐眼睛发亮，语速很快，“我是顾英齐！前一周没来上学，但早就听说你了，数学天才兼舞蹈社社长，长的还这么稀有。”
巫见月脚步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没有回应，只想绕开。
顾英齐却像没察觉到她的抗拒，亦步亦趋地跟着：“别走呀~交个朋友吗？加个微信怎么样？以后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可以互相探讨……”
他叽叽喳喳的声音像一群围着人转的蚊子，让巫见月本就因失眠而隐隐作痛的头更加难受。她加快了脚步，他却紧追不舍，甚至试图伸手拦她。
“加一个嘛！给个机会？”
周围已经有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巫见月感到一阵强烈的反感和窒息。这种直白的、带着目的性的靠近，与莫逸安那种保持距离的、小心翼翼的渗透截然不同，让她本能地想要彻底粉碎。
但她终究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在顾英齐又一次掏出手机，几乎要凑到她面前时，她猛地停下脚步，抬起眼，冰冷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对方热情洋溢的脸，虽然挺贱，但长的很老实——桃花眼，冷白皮。
顾英齐被她眼神中的寒意冻得一僵。
巫见月什么也没说，只是拿出手机，快速调出二维码，在他面前停留了不到一秒，在他手忙脚乱扫描成功后，立刻收起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以为这短暂的妥协能换来清净。
然而，她低估了顾英齐的“执着”。
微信通过后，他的消息便如同轰炸般涌来。从毫无意义的“在吗？”“吃了吗？”，到各种无聊的段子和网络梗图。巫见月一律无视，连拉黑都觉得浪费力气。
直到晚上，她习惯性地点开抖音，准备用一些无脑视频麻痹自己时，却看到了一个新的粉丝和一连串的私信。又是顾英齐。他不知通过什么方式找到了她的抖音账号。
「顾英齐：哇塞，你抖音也这么高冷。发的都是自拍和动漫啊」
「顾英齐：你不无聊吗？抖音也互关续个火花呗？」
「顾英齐：回一下续个火花吧~」
看着屏幕上“续个火花”这几个字，巫见月感到一种深深的、荒谬的疲惫。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这种虚拟的、毫无意义的标识如此热衷。这在她看来，愚蠢至极。
她关掉抖音，试图无视。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微信和抖音的提示音交替响起，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催促她“续火花”。
烦。无比的烦。
这种死缠烂打式的打扰，像牛皮糖一样黏腻，让她无处可逃，也让她想起了曾经那些因为她的“特别”而凑上来，又因为无法承受她的真实而迅速逃离的人们。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天才”或“美女”的标签，而非她本身。
对比之下，莫逸安那种即使被拒绝、被呵斥也依旧保持分寸的靠近，以及江黎、叶可熙那份带着旧日痕迹和小心翼翼试探的联系，似乎都显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至少，他们还在试图触碰她盔甲之下，那个真实的、破碎的内核。
在顾英齐不知道第多少条“求续火”的消息弹出时，巫见月盯着屏幕上那个跳动的红点，一种巨大的、认命般的无力感席卷了她。
她累了。懒得再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耗费心神。
她点开抖音，找到那个聒噪的头像，在私信对话框里，只回了一个字：
「月见里：嗯。」
然后，她机械地点了关注，完成了那个所谓的“续火花”仪式。
做完这一切，她将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陷进沙发里，闭上了眼睛。世界终于安静了，但她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喧嚣和空洞。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各方力量拉扯的破布，一边是试图回归的过去，一边是固执靠近的现在，还有一边是顾英齐这种令人窒息的、肤浅的打扰。
而她，似乎连说“不”的力气，都在一点点被耗尽。
她实在是没见过顾英齐这样的人，只能把他归于脑子有病的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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