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陈安平没有死。”
施清如喑哑地说道,比最破败腐朽的钢琴所发出的声音还要沉凄。
严颂意味深长地看了她许久。
“你知道他有家族遗传病史吗?”
施清如不语。
她知道,又像是不知道。
陈安平从未和她提起过。
只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外祖父母,又知他的母亲体弱多病,心里便有那雾里看花的感觉一直萦绕。
可是她怎么敢往那里想?即便是想,也觉是些无伤大雅的病,再不济也是有治疗手段的,又或者——
施清如忽然顿住。
“遗传……”
她喃喃道。
头顶的灯泡分明没有闪烁,却在她视野里闪过一瞬的阴影。
“你喜欢小孩子吗?”
“你有想过和未来的伴侣不要小孩吗?那样的生活你会觉得幸福和满足吗?”
施清如的眼皮颤了颤,耳边回荡着那天十字路口前陈安平的提问。
什么意思?
他不是说是因为要写论文吗?所以才会提到遗传病基因和生育吗?
不、不对,他的专业怎么会需要写这种论文?
陈安平说得言之凿凿,她便信了。
她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蠢的家伙。
双腿忽然发软,施清如向后踉跄了一步,身躯撞到一只陶瓷做的苹果。
哐一声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严颂看了一眼地面,再看她。
人的表情不比那阴影中碎裂的瓷片好多少。
陈安平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那样问她?
施清如的脑海中重复着此两句疑问,却不去想答案。仿佛只要提问的声音一停下,她无力承受的答案便会呼之欲出。
“他家中的遗传病不止一种,侥幸躲过了一个,还有其他等着他。”严颂靠着桌角坐下来,“寿终正寝是他这样的人不能期望的。”
施清如抬起明亮的眸子,“不对,这不对,就算他的家族有遗传病,他的外祖父母、母亲,都是在中年才去世的,他才……他才几岁啊。”
她连他哪一年走都不知……
不对不对,他没有走。
施清如用双手捂住头,猛烈地甩了好几下,头发鞭打着头顶的灯泡,把光影都打乱。
严颂叼着烟,等她停止动作,伸手把灯扶住。
“嗯,他其实不该那么早走的。”
他说道。
“但他透支了他的生命,换来母亲多活的那几年,还有和你的相处。”
人的生命就像是一个储蓄罐,它的精力是有限的。当一个人为了某些事透支了这一切,生命的尽头也会提前到来。
回顾陈安平的青春年华,没什么可被称为青春的。
学习之外,他要照顾重病的母亲,要没日没夜赚钱去承担医疗费,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学业荒废,那是希望。
他可以牺牲的只有时间和精力。
昼与夜与他而言没有太多分别,他没有一个称职的父亲去帮助他,他只能像发条被扭到底的小机器人一样,不停地连轴转,转到再也转不动为止。
而这样的生活,会给病魔可趁之机。
严颂递了一支烟给施清如,她没有接过,也没有打开他的手,任凭那支未燃的烟被光炙烤。
“他来我这里的时候,已经确诊胰腺癌了。”
尽管他不抽烟喝酒,但厄运还是找上门。
严颂的声音极为沉静,仿佛见惯了生死的阎王。
施清如麻木的双手颤了颤。
胰腺癌。
前不久她刚对这个名词有了了解。
那原本是离她很远的东西,却在某一刻忽然与她的生命产生了连结。
胰腺癌?
会不会是别的呢?动手术就会好的,对吗?
她笑着看严颂,“你记错了,如果是胰腺癌,他会死在医院,我不会查不到他的死亡证明。没有死亡证明,就意味着他还活着。”
“我没有记错。”严颂一瞬不瞬看着她,微蹙的眉头难得流露出一丝不忍,“他告诉我,他的生命只剩下两个月的倒计时,而这个残酷的世界不会有那种不像话的奇迹。所以,他死在了那一年。”
严颂下了定论。
施清如却歪过头,视线异常平静地盯着墙上的留言板,密密麻麻的字,记载着成千上万人的某一刻。
“不会的,他没有死亡证明。”
她像个机器人重复她所掌握的“证据”。
严颂问道:“那他为什么不来找你?”
施清如淡声说:“他移情别恋了,他去英国了。”
不对,他没有护照……那又如何?也许他偷渡了呢?哪怕是偷渡也好。
严颂收回递给她的那支烟,夹在自己耳后。
“施清如,如果陈安平还活着,他一定会来找你。”
“除了你,他还能去找谁?”
在这个看似无边无际的世界里,与母亲的线断了以后,在他身上缠绕着的牵绊,唯有那条红线。
没有人想孤零零。
怎么会不去往令他感到温暖的地方?
嗡——
耳鸣声蓦然盖过所有尘世里的微噪音,漫长而没有尽头地一直嘶鸣,淹没了施清如其他所有感官。
恍然间,她产生一种如坠冰冷刺骨海洋里的窒息感受,咽喉被一双手掐着,发不出声。
过了不知多久,施清如转身走到左面的墙边,抬头看密密麻麻的信箱,上面写着寄信的日期,一年内要寄出的信都在这里,承载着不知是谁的何种念想。
“严老板,给我看看他的信吧。”
严颂目视着她平静的背影,像一株垂柳树,枝干挺拔,神魂却是向下飘的,声音轻得会被风带走。
“抱歉,我不能将后面的信都一一交给你,他们会按时送到你手上,所以到那时为止,你都需要保证自己的健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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