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燕筠青的愁肠百结不同,祾歌此时非常高兴。
他哼着歌,在自己寝殿内打转,琢磨明天要送燕筠青什么礼物。
微微发黄的纸鸢、制作精巧的木船、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形状笔直的树枝、涂着红漆的木球……
这是他珍藏了许多年的宝贝,他愿意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都送给这位新朋友。
直接抱着很容易摔坏,想到这里,祾歌又赶紧命人开库房,取出配套的红木匣子,挨个装好,再用大箱子层层放好。
收拾完他的玩具,祾歌拍拍手,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真整齐!
他会乖乖的,在约定好的时间,去约定好的地方,等那个来赴约的人。
这就是期待。
想到这里,祾歌抿着嘴笑了起来。
他真的很期待能见燕筠青,能跟燕筠青说说话。
他在榻上打了几个滚,又把雪奴儿抓过来,埋在它软乎乎的肚皮上,傻笑着跟猫说话:“雪奴儿你知道吗?有人陪我说话了。”
雪奴儿不堪其扰,用爪子抵着他的鼻子,努力挣脱之后,窝在榻尾舔毛,又被祾歌抓住拉进怀里:“不准跑!你听我说完!”
为防止他的三个太子叔父不高兴,他在奉宸卫没有走得近的同龄人,下值之后也没有可以约出去玩的朋友,平时除了卫所的事,他也几乎不和人说话。现在终于确定燕筠青可以做他朋友,祾歌恨不得原地翻个跟头。
不行,那样太不稳重了——可是他好喜欢……
鲜少有人知道,看起来沉静稳重的皇长孙,实际上很喜欢以孩子气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喜欢和喜悦。他会高兴得拍拍手,或者原地转一圈,甚至打个滚,也喜欢把自己的玩具茶果分给能相处得来的朋友。
可惜这些小习惯太不符合“皇长孙”这个身份,最后都被一一督促着改掉了。
作为饱受关注的小殿下,他不能那么多动。
想到这里,祾歌孩子气地撇了撇嘴,忽然听到怀中的白猫叹了口气,于是伸手去戳猫鼻子:“你叹什么气,陪我说话就这么让你不高兴?”
雪奴儿骂骂咧咧地“喵”了一声,在祾歌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爪子在他身上踩来踩去。
这猫成精了,都学会按摩了。
他平躺下来,开始规划王府的医馆。
“王府”和“王宅”不同。
王府是王的政务班底,亲王就像一个小小的皇帝,有对自己的下属的政务任命权。所以苏戎墨才会自称属下甚至下官,因为他真是祾歌的属官,祾歌就是他的顶头上司。
而王宅,就只是王的住宅,只有住宅、园林,会配备一些基础的护卫,王不能在里面任免有品有秩的属官——就是有官员身份、从税收中领俸禄,但是直接听命于亲王的官员。
祾歌的燕王府,就是开府建牙之后的“府”。
这座王府是三路七进的结构,中轴线上坐落着他的迎鸿堂,以迎鸿堂为中心,向南是王府,向北是王宅。迎鸿堂向南,走中路是亲王府的办公的中枢,左右两路是品阶低些的参军、祭酒处理公务的办公处。最外围是王府的亲事府和账内府,分管贴身侍卫和内圈仪仗、外围侍从和外围仪仗。
祾歌想着自己的王府,觉得把医馆设在第二进,也就是王府大书房附近或许不错。那里是给幕僚、参军看书的地方,方便随时查阅书籍。
但他想了想,就又摇头。
大书房来来往往,人多眼杂,燕筠青若是男人还好,可她是个姑娘,就不得不考虑她的闺誉了。
不能理所当然觉得自己的幕僚是好人。
这么想着,他慢慢在雪奴儿的呼噜声中睡了过去。
一直到睡着,他都没定下医馆设在什么地方好。
次日是个大晴天,他照常起床练功、读书,睡完午觉之后,才精神抖擞地抱着那个小箱子,等燕筠青来见他。
等会见了燕筠青,该说什么呢?
不行,可千万不能结巴,那就太丢人了。
要不然就负手而立,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算了,燕筠青知道他的底细,装高深也没什么用。
祾歌脸颊有点发烧。
早知道就不说那么多话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陌生的脚步声。祾歌转过身,却看到一个美男子提着药箱而来。
这位是女皇的男宠,御医沈南缪。
怎么是他?
“燕御正呢?”祾歌问。
沈南缪行礼:“回大王,陛下有旨,自今日起,由臣来为大王问诊。”
祾歌油然而生一股厌恶。他耐下性子,吩咐道:“你不行,去叫燕筠青过来。”
沈南缪的腰越发弯,可是却没有松口的意思:“陛下有旨。”
祾歌将手中的箱子放在一旁,忽然抓起茶杯砸了过去。
青瓷碎裂一地,沈南缪大吃一惊,只能强忍住逃走的意愿:“大王,臣不能抗旨……”
皇长孙实际上是个脾气还不错的孩子,沈南缪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火。
他听到皇长孙杀气腾腾地说:“我说,让燕筠青过来!”
沈南缪口中发苦,跪在地上不敢动。
刚刚那一霎,他真有种被雄狮、老虎盯上的恐惧感。
皇长孙越长越像皇帝了。
想到那个阴晴不定、凶残嗜杀的女人,沈南缪双腿都有些发软。
看着他的丑态,祾歌冷笑一声,挥挥手,把他赶出会客厅。
“我要燕筠青过来!”
可是,他左等右等,却只等来了女皇身边的小宫娥。女皇有令,命燕御正负责编纂医书,从此不再接管他的问诊。
“这是什么意思!”祾歌冲小宫娥大吼,“派这么个人过来,是想让我延误病情而死吗!”
他大闹起来,把桌子上的杯盏茶壶往地上砸,小宫娥被他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祾歌甚至听到了强忍住的啜泣声。
“大……大王,是……是燕御正自己……她……”小宫娥吓得心神俱裂,说不出一句话。
可是听到这话,祾歌却如坠冰窖。
燕筠青是自己请辞的?
他把她当朋友,跟她剖析自己的内心,她就连一句道别都不说,就这么躲开他了?
祾歌眼前一黑,尖锐的雷鸣自耳边炸开,一股强烈的愤怒油然而生:“我再最后说一遍,让燕筠青来见我!”
可是没人回应。
他被燕筠青抛弃了。
祾歌脑海中“嗡”地炸开,他大吼大叫着,发疯一样地要去找燕筠青,想要当面问个明白,却被人拦下,不许出门。他的身体晃了几晃,似乎有些站不稳的样子,踉跄着后退两步,摔倒在软榻上。
他还想送燕筠青礼物!
祾歌的鼻子酸得发疼,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这时,他看到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礼物盒,更加觉得眼前发黑。他拆开那盒子,把易碎的几样放在外面,剩下的鹅卵石、木球、玩偶等用力砸在地上,发出愤怒的嘶吼。
就算扔掉,也绝对不会再送给燕筠青!
祾歌双目猩红,发狂似的砸着自己的玩具,跳起来用力踩踏。他现在非常愤怒,甚至想把自己都这样砸坏、摔坏!
宫人们见他这样哭闹,怕被牵连,一时间都不敢靠近他。
如果燕筠青在这里,她肯定会说,这就是自闭症情绪缺陷的一种,他因为颅脑先天异常,很容易盲目愤怒。若是以十分为满分,他发起怒来可能会达到十二分。
这样对他的身体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此刻,祾歌就觉得浑身疲倦。
他随便扫开碎瓷片,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眼前的一切。
会客厅内一地瓷片,还夹杂着祾歌扔到地上的玩具。
那都是他曾经的宝贝。
他晃了晃头,忽然觉得很后悔。
他的宝贝,怎么被他扔掉了?
不啻于愤怒的委屈在他心中浮现。他扑倒地上,把丢出去的“宝贝”一颗颗捡起来,擦干净,跪在地上找盒子,甚至一时半会都想不起该去桌子上拿。
可是地上实在找不到盒子,他干脆坐在地上,把能找回来的玩具全都摆在身旁。他怔怔地望着那只陪了他十多年的红漆木球,这还是当年李治为了安抚他,专门为他打造的,“很咕噜很咕噜的啾啾”。
现在木球旧了,阿翁也不在了。
他交不到朋友,好不容易认为是“朋友”的,也背叛了他。
祾歌悲从中来。他小心地把红漆木球收在怀里,抱着膝盖,无声地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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