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布嘉瑟,全名悉勃野·诺布,作为赞普的弟弟被尊称为嘉瑟。这是吐蕃前任赞普死后好几年,现任王太后没庐·赤玛类从王宫外接回来的孩子。
祾歌记得,那是王孝杰归唐的第二年,吐蕃赞普甚至只有八岁。
不明来历的小王子在吐蕃国都逻些引起了轩然大波。在他公开露面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正值妙龄的王太后生下的面首的私生子。可是当小王子露面之后,这种流言就平息了下去。
小王子的长相酷似先王,却一点也不像王太后。
据说,小王子的生母是个婢女,小王子是先王的遗腹子。
此言一出,小王子立刻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比起母族没庐氏强盛的大王子,生母是个婢女又早逝的小王子无疑更好控制。小王子才将将五岁,因为病了许久,连话都说不清楚。而大王子已经八岁,自幼勇武异常,已经有了刀砍野牛的奇闻。有很多人更想拥立小王子。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小王子还没取名字。
还是王太后力排众议,为小王子定下了“诺布”这个名字,在吐蕃语中意为“珍宝”。经过反复博弈,最终,以王太后为主的新王一系获得胜利,小王子诺布被接到王宫和新王同起同住,新王也展现出了作为兄长的慈爱,亲自为弟弟加封“嘉瑟”的头衔。
王无择对他知之甚多,所以,当他出现在王无择面前时,王无择一眼就认出了这位神秘的吐蕃王子。
原因无他,因为诺布嘉瑟实在是太像王孝杰了。他甚至比王无择这个亲儿子都像王孝杰。
而王孝杰,是吐蕃内外公认的,容貌体型最酷似先王的人。
王无择手握大刀,端坐马上,叫出了对方的名称:“诺布嘉瑟。”
“王无择少将军。”诺布嘉瑟同样冲他点头示意。
他头戴表示王子身份的朝霞冠,红抹额,耳朵两侧束发髻,用红头绳固定,耳垂上还带着松绿石耳坠子,穿白色左衽出锋毛翻领袍,散着一只袖子,露出内里黑色交领襦杉,袖口饰有虎皮袖缘,腰系革带,腰间装饰着豹子的尾巴,手中却握着一柄巨斧。
这位诺布嘉瑟,是能猎虎豹、万中无一的勇士。
另一边的王无择,则是金甲文武袖,足蹬乌皮靴。只见那文袖舒而广,武袖紧而强,金甲密如鳞,更胜过刀枪锋芒。
诺布嘉瑟细细打量着王无择,忽然道:“久闻王将军大名,今日见到少将军,倒是有种一见如故的感受。”
面前的汉人小将军和他长得很像,甚至比他的赞普亲哥哥都像。
“用汉人的话说,这是我们的缘分。”诺布嘉瑟微笑,“所以,我想请少将军到我们吐蕃做客,少将军应该不会拒绝吧?”
王无择只是淡淡一笑:“家中还有父母等候,恕王某却之不恭。”
“既然少将军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只能帮帮少将军了。”诺布嘉瑟一声冷笑,立时挥动巨斧,策马攻来!
诺布嘉瑟的巨斧如风雷般劈下,带着撕裂空气的声势,直逼王无择而来。王无择眼神一凝,猛然一拉马缰,战马前蹄高高扬起,险险避过这一击,巨斧擦过王无择的肩头,带起一阵劲风,利刃甚至将他肩甲上的金片剖开了一道裂缝。
“好一员猛将!”
王无择心中暗赞,手中的大刀却舞得虎虎生风。他趁诺布嘉瑟巨斧招式用老,直斩向对方的侧腹。诺布嘉瑟虽力可格熊罴,却并非有勇无谋之人,他眼角余光瞥见刀光,迅速调转马头,巨斧横扫而来,将将挡住了王无择的攻势。
两人马过交错,刀斧相碰,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王无择手臂微震,虎口发麻,心知硬拼不是上策,便转守为攻,策马绕圈,不与诺布嘉瑟正面相对,寻找对方破绽。
诺布嘉瑟见状,心中冷笑,催马紧追不舍。他巨斧生风,招招凌厉,试图将王无择逼入绝境。王无择却不慌不忙,灵活地控制战马,在诺布嘉瑟的重击中游走闪避。两人马蹄声急促如雨,刀光斧影在战场上交织。
二人的随从同样战作一团。
就在诺布嘉瑟再次举斧猛劈而下的一刹那,王无择忽然拉马急停,反身一刀斩向诺布嘉瑟的巨斧。巨斧虽沉重无比,但在急速下劈的力道未尽时被王无择一刀斩中,力道被巧妙卸去,诺布嘉瑟一时收势不及,巨斧竟失了平衡,斧刃擦着地面,震得火星四溅。
诺布嘉瑟心中暗叫不好,手腕一震,意图稳住巨斧,却见王无择已策马逼近,手中大刀闪电般劈向他的左肋。诺布嘉瑟来不及应对,只得侧身闪避,但依然慢了一步,刀锋擦过他的臂甲,带出一道血痕。
诺布嘉瑟怒吼一声,反手举斧迎战,但王无择已先一步策马绕至他身后,手中大刀如疾风骤雨般连斩数下,直逼诺布嘉瑟的要害。诺布嘉瑟左支右绌,眼看着刀光逼近,他心道不妙,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嘶鸣,身形一晃,险险避开这致命一击。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无择眼神一凛,蓄力已久的大刀骤然反转,刀背重重拍在诺布嘉瑟的战马后腿上。战马吃痛,前蹄跪倒,诺布嘉瑟顿时失去了平衡,从马背上重重摔下,巨斧也脱手而出。
王无择手中的大刀稳稳指向倒地的诺布嘉瑟,面色冷峻。诺布嘉瑟一时狼狈,但仍撑起身体,目光锐利地盯着王无择,显然不服输。
“你输了。”王无择淡淡道。
诺布嘉瑟喘息着,看着王无择的脸,终于默默点头,将手中的战斧抛到一旁,以示认输。
王无择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一声冷笑:“现在怕是要让嘉瑟去我家做客了。”
诺布嘉瑟将脸别到一旁,不再言语。
这一战,王无择大胜而归。
他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好像岔了气一般,竟连武器都举不动了。
王无择伸手一摸,这才发现鲜血已经浸湿了他的衣领。
他以刀柄拄地,强撑着想让自己不要倒下去,可眼前却越发昏黑。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暴起扑来的诺布嘉瑟,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弓矢破风声——
他最终失去意识,轰然倒地。
诺布嘉瑟同样也是身经百战。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猛然转身,箭矢钉在他的胸口,发出一声巨响。诺布嘉瑟的身体也随之飞出,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露出他怀中闪闪发光的护心镜!
诺布嘉瑟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刚一抬头,他就被七八支长枪抵住了咽喉。
那厢,祾歌、苏戎墨与王孝杰率兵飞奔而来,还没等战马站稳,祾歌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冲出去接住了王无择。
那副立了大功的弓箭,就胡乱挂在他背上。
王孝杰本来也想下马,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率人押送诺布嘉瑟去了。
王无择几乎是甲胄俱碎,尤其以肩甲为最。祾歌不敢贸然将他抬走,立刻命人支起帐篷抢救,自己则脱掉斗篷将他包起,防止骤热遇冷,他再患上卸甲风。
篝火生了起来,北风刮在脸上,就如同刀割一般。
苏戎墨走过来劝他:“主子,进帐篷里取暖吧,你连斗篷都脱了,会冻出毛病的。”
祾歌冻得直跺脚,却摇头道:“我是外行,别去挡路了。王大将军呢?”
“他押送诺布嘉瑟回城了。”苏戎墨一边回答,一边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给他披上。
祾歌推辞,苏戎墨却说:“没关系,我还有别的斗篷。”
祾歌想了想,也就不再推辞了。
他盯着苏戎墨换上备用的斗篷,才问道:“王孝杰就不担心无择?”
苏戎墨看他脸颊紧绷,知道他现在已经生了气,于是伸出手来帮他带上雪帽,温声说:“王大将军信任主子,知道主子待王守拙一颗真心,把守拙交给主子,他很放心。”
祾歌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很讨厌王孝杰这样做,就像是……打破了他的什么幻想。
王孝杰为什么不留下来陪王无择?
他难道不心疼王无择吗?
他一路沉默着,护送王无择回了将军府。
刚到将军府,副将苏宏晖就来请祾歌:“大将军请监察使到书房一叙。”
“我不去!”祾歌激烈地拒绝了他,“让他先审,他这么愿意审诺布嘉瑟,就让他先把诺布嘉瑟的嘴撬开再来找我!”
苏宏晖求助地看向苏戎墨,苏戎墨也只能无声摇头。
祾歌摆明了现在就是对王孝杰有意见,小祖宗的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要去看望王无择。”祾歌红着眼眶,说罢,竟将二人仍在原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戎墨和苏宏晖对视一眼,相互叹气。
“反正大局已定,现在也只剩收尾了,剩下的烂摊子我来解决吧。”苏戎墨笑道,“宏晖兄快请回吧,别让大将军等久了。”
“也只能这样了。”苏宏晖叹息过后,相互行礼离开。
室内,祾歌坐在王无择身边,情绪一直不能缓和。
他吸了吸鼻子,枯坐着发呆。
就在这时,王无择咳嗽了一声:“怎么,怕我死了你守寡啊?”
祾歌猛然睁大了眼睛。他扑过去,紧紧抱住王无择,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颈窝。
他抽噎起来:“无择……”
王无择打趣他:“叫什么无择,叫驸马。”
祾歌登时伤感不下去了:“嬉皮笑脸!”
“那不是还没死吗?”王无择伸手推他,“往旁边挪挪,你压我伤口了。”
祾歌捶了他一下:“疼死你算了!”
二人嬉闹一阵,祾歌干脆和衣在王无择身边躺下。
王无择的伤势看着吓人,但鲜少伤筋动骨,大都是皮外伤,因此,他自己都没当回事,只有祾歌和张桂花心疼得掉泪。
王无择顺手搂住他,轻声呢喃:“我以为你不会哭,没有七情六欲,也不在乎我呢——你连喊我,都只喊守拙,不肯叫我无择。”
“以后我私底下就叫你无择。”祾歌说,“你……你也私底下叫我祾歌。”
王无择立刻来了精神。他伸出拳头:“君子一言!”
祾歌也伸手和他碰拳:“快马一鞭!”
王无择躺好,“嘿嘿”地笑了起来。
祾歌却辗转反侧,良久,忽然轻声说:“我……我不是故意冷落你的,我只是……”
“我只是有,失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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