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麴文玛,紧跟着就有张雪娘来邀祾歌和王孝杰,说是一同提审诺布嘉瑟。
怎么审诺布嘉瑟,是个麻烦事。
他毕竟是吐蕃王子,如果大刑伺候,难免会引起事端。但是他孤身一人潜入西州城,本就是不小的祸事。
这还不是最让王孝杰头疼的,吐蕃赞普器弩悉弄曾经饶过王孝杰一命,现在诺布嘉瑟落在王孝杰手中,按理说王孝杰也该把他完好无损地送回去,方能全了曾经的救命之恩。
可是诺布嘉瑟关系到西州安宁,整整一城的奸细探子,想想就让人寝食难安。
思来想去,祾歌亲自接手了他,并把他交给张雪娘,吩咐张雪娘,一定要做得不留痕迹。
最终,张雪娘决定熬鹰。
只要诺布嘉瑟想合眼,内卫就会强行把他唤醒。他熬了整整三天没合眼,其余内卫则是四个时辰一换班,熬了这么些天,他仍旧没有开口。
熬到第三天,张雪娘来请示祾歌,要不要对诺布嘉瑟上些手段,例如贴夹面,刺手指等。
诺布嘉瑟头被按进水中数次,有两次几乎要窒息而亡,还是放在牛背上,颠的他吐出吸入的水,才缓过气来。
就连他的十根手指,也找不出一个完好无损的,因为反复上刑,手指上全是斑驳的血迹。
这个诺布嘉瑟,是个硬骨头。
祾歌几人顺着地道蜿蜒而下,隔着栅栏,他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小王子。
哪怕已经大刑加身,头发散乱盖住脸,身上的白袍已经满是糟污,他仍然高昂着头,脊梁直挺。
果然是硬骨头。
祾歌不由得对他升起些许敬意。
不过敬意是一回事,公务又是另一回事。
自从苏戎墨失踪开始,祾歌就第一时间知会唐休璟封锁四门,为的就是将吐蕃探子一网打尽。
所以无论用上什么办法,他们也要把诺布嘉瑟的嘴巴撬开!
“实在不行,就只能用那个脏办法了。”张雪娘说。
“脏办法?”祾歌转身挑眉。
张雪娘站在栅栏前,看着面前那个已经睁不开眼,却凭着一腔孤勇强撑的少年郎,轻声道:“找几个男人,把他奸上几遍,不管都硬的骨头,都该软了,这招对男人的效果远比对女人好。”
王孝杰立刻轻咳一声:“当着小孩的面,别胡说。”
祾歌摆摆手,面无表情地说:“说下去。”
一旁的男人都有些不寒而栗,只有祾歌一脸无动于衷,他偏头,静静地听张雪娘解释。
张雪娘说:“男人,尤其是猛士,因为自恃武力,总觉得这些事不会落在自己身上,自己不会被征服。一旦真的发生,让他们明白武力不能自保,过去有多荣耀,现在就能有多崩溃。”
祾歌扫了一眼王孝杰。
他莫名觉得王孝杰的情绪很低落。
张雪娘的声音把他拉回来:“监察使,上不上刑?”
“能审出来?”祾歌问。
张雪娘谨慎地回答:“只能说有很大可能。”
祾歌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道:“那就试试,不管能不能审出来,过后……”
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不管能不能审问出结果,这个诺布嘉瑟都不能留了。手段太脏,他要是没熬过来,还不如送他一场痛快。要是熬过来了,此人心智之坚定,毅力之卓绝,任由他活着回到吐蕃,必将成为大周的心腹大患。
他才虚岁十九——周岁十八岁!
王孝杰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祾歌抬头问:“怎么了,大将军?”
“没事儿,过去的事了。”王孝杰说着,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祾歌觉得,他可能是在想器弩悉弄。
算起来,这位年轻的赞普,器弩悉弄,只比祾歌大六岁,比诺布嘉瑟大三岁,比王无择大五岁。
他念着这个名字,器弩悉弄,觉得这更像是一个绰号——“诸武皆通的勇士”。
器弩悉弄并不是这位赞普的真名。就像诺布嘉瑟的本名叫悉勃野·诺布一样,他的哥哥全名叫做悉勃野·都松芒布结。器弩悉弄是他的尊号,就像女皇做皇后时,尊号“天后”一样。
祾歌无从得知王孝杰和器弩悉弄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十四年后的今日,器弩悉弄仍然记得王孝杰的口味,知道他最爱的青稞酒。
从小没见过父亲的器弩悉弄,或许还有藏在暗处的小王子诺布嘉瑟,应当对王孝杰倾注过孺慕之情的。
说不定,当年王孝杰还抱过、哄过年幼的诺布嘉瑟。
祾歌推测,现在让王孝杰对着诺布嘉瑟上脏刑,着实有些让他难受。
考虑到王孝杰的感受,祾歌开口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吃个饱饭,然后再上刑吧。”
张雪娘应了一声,立刻有内卫把诺布嘉瑟架起来,送往地面上舒服的房间。
经过祾歌身旁时,他撩起诺布嘉瑟的头发看他的脸。
诺布嘉瑟消瘦得厉害,但是身段容貌都极眼熟。与其说像王孝杰,倒不如说更像王无择。
王无择和诺布嘉瑟的眼睛,都像张桂花。
祾歌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飞快眨眨眼睛,又看看身边的王无择,颇有些茫然。
似乎还没人发现这一点,因为他们习惯看整张脸,但祾歌需要挨个分析五官,王无择一家三口的五官,单拆开长什么样,他记得一清二楚。
这位吐蕃王子,桃花眼,有些粗犷却充满阳刚气的高挺鼻梁,薄唇,不那么精致的圆下巴,打眼一看,活脱脱一个脸上没疤又青春年少的王孝杰。
就在这时,诺布嘉瑟忽然睁开眼睛,如刀目光逼视而来。祾歌毫不怯懦,抬眼看回去。两个人目光交错之间,似乎有火星迸射。
哪怕他单耳带了个松绿石坠子,也难掩其英气。
诺布嘉瑟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能开口。他身后的内卫推得他一个踉跄,诺布嘉瑟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祾歌给了他五个时辰休息,直到晚饭后,开始对他审讯。
这点时间,够诺布嘉瑟好好睡一觉,恢复些许体力,但显然不够他全然恢复的。被提出来时,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
祾歌站在廊下,看着诺布嘉瑟被带走,无声叹气。
“我死后怕是得下十八层地狱。”祾歌叹了口气。
“别说这种丧气话。”王无择打断他,“有时候是要不择手段一点。”
祾歌思考了很久,说:“走吧,去看看他们怎么审。”
王无择愕然看着他。
祾歌歪着脑袋,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女皇让他多看看各种不同的人,不管是出身高贵的天潢贵胄,还是低到污泥里的贫苦百姓,亦或是阶下囚,他都觉得他应该去看看。
王孝杰也跟了过来。
不知为何,他这几天都特别沉默。
张雪娘手一挥,一列男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男人笑着向诺布嘉瑟走了过去。
“你们要做什么?”诺布嘉瑟神色一变。
为首的男人狞笑道:“当然是给你好好开□□,谁让你的嘴怎么都撬不开呢。”
他捏住诺布嘉瑟的下巴,冷笑一声:“识相的话,你就现在开口,还能免去皮肉之苦。”
诺布嘉瑟用力挣扎,可惜带着手铐脚镣,什么也做不到,手铐链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
可惜他饿了几天,又苦熬不能睡,哪怕有拔山之力,也反抗不得。
只听“嘶啦”一声,他身上那件脏污的外袍碎成两截,露出精壮的胸膛。
诺布嘉瑟奋力挣扎,可惜被一拳打在脸上,吐出一口血来。他一口血呛在喉咙中,伏在榻边咳嗽起来。
那男人抓起他的头发,逼问道:“你说不说?”
衣裳滑落,露出他精壮的胸膛。
就在这时,王孝杰忽然“嗯”了一声:“慢着!”
抓着诺布嘉瑟头发的男人回头看来,张雪娘也看向祾歌,祾歌颔首示意。那男人立刻退到一旁。
诺布嘉瑟终于得了闲,趴在榻上,低声咳嗽着。
王孝杰没管他们,推开门,大步流星走进去,就要强看诺布嘉瑟的胸膛。诺布嘉瑟拼命反抗,可是力不从心,只能被辖制得动弹不得。
王孝杰手指颤抖,在他胸腹处一块伤疤停下指尖。
诺布嘉瑟找准机会扑过去,发狠地撕咬王孝杰的手臂。可是王孝杰却仿佛置若未闻,只是急切地问道:“你这伤疤哪来的?”
诺布嘉瑟不回答,只是死不松口。
王孝杰也不管剧痛,抓住他的肩膀暴喝:“我问你伤疤哪来的!”
他强硬地捏开诺布嘉瑟的嘴,逼视着诺布嘉瑟。
诺布嘉瑟冷笑一声,冲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
王孝杰又低头去看他的伤疤,手指颤抖,不停轻抚。
那是一个凹下去的小坑。
王无择用手拐子捅捅祾歌,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祾歌也看清了那个小坑,他一愣,才诧异道:“他身上怎么会有疤痕灸的痕迹?”
疤痕灸,是百姓之间极为流行的一种艾灸方式,指以艾柱灼烧皮肤,导致化脓,从而祛除病灶的手段。王公贵族一般不屑于用,祾歌也是听狄仁杰提过一次,所以才想起来。
看诺布嘉瑟这伤疤,当年怕不是绝症,无药可医,才会把穴位都烫出一个坑来。
两个人低声说话间,王孝杰已经扒了诺布嘉瑟的裤腿,去看他的三阴交。
果不其然,三阴交也有一个明显的坑。
王孝杰怔了怔,又仔细盯着诺布嘉瑟的脸看,好一会儿,突然一把将诺布嘉瑟抱在怀中,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那哭声震得远在屋外的祾歌都胸膛发颤,鼻子发酸,就更别说近在咫尺的诺布嘉瑟了。
他本来已经露出了牙齿,准备一口咬断王孝杰的脖子,王孝杰这突然一哭,反而把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王孝杰紧紧地抱住诺布嘉瑟,力道之大,甚至要将他肋骨压断。
周围的人纷纷擦拭起眼泪来。
王孝杰哭到几乎昏厥过去,他手松开了一下,立刻又紧紧地抱回去,似乎生怕眼前这个人消失。
这时,众人终于听清了他的哭喊。
王孝杰在喊——
“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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