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阋墙

承天军的正堂本来就极宽阔,又有祾歌在外厮杀,一时间,内室和密室附近就都空了下来。被胁迫来的拥李王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只有几个年纪尚小的少年血气方刚,却被同行的长辈拉了回来。

祾歌侧身躲过砍来的大刀,余光瞥见那群人畏缩不前的样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他们要是真有血性,当年越王起兵,就不会无人知应,更不会被胁迫而来了。

只这一愣神的功夫,又有敌人攻杀而来。祾歌稳住心神,刀光再度亮起,招招致命。战况一时胶着起来。

就在这时,密室内忽然传来一阵“咔咔咔”的声响。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柴思彦走了出来,颔首道:“奉殿下之命,前来迎接各位。”

众人皆是又惊又喜,自是进入密道不提。

此时,法雅也偷偷找到了柳季卿。

“该出发了。”法雅压低声音。

柳季卿点点头,轻轻拍拍身边孩子的背。那几个年幼的孩子你拉拉我,我拉着你,皆跟随法雅偷偷向外跑去。在他身后,李证被绑成粽子一般,口中还塞着一团破布。他眼中满是泪水,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侄子。

柳季卿没搭理他,将李证扛在肩上,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四处都是喊杀声,远处的营地火光冲天,无数点燃的箭矢从天而降,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和烧焦的苦味。祾歌一刀砍翻一个黑衣人,忽然听到嘈杂的脚步声,知道是承天军到了。怕被误伤,他急忙躲到了正堂大门后面。

看着这满地的尸体,那一支小队的队正手一扬,立刻有军士持盾上前,弓箭手在其后,拉满了手中的硬弓。

枭正阳大喜,立刻召集黑衣人退入盾阵,狂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话音还没落,里面就传来祾歌的怒吼:“你们放肆!”

他缓了口气,吼道:“我乃燕王李罡!先帝亲封的皇长孙!谁敢造次!”

这一声吼,端的是威风凛凛。众人大惊之下,一时僵在原地,不敢上前。

祾歌乘胜追击:“诸位承天军的将士们,我们军士忠义当先,既然参了军,谁不想保家卫国、挣个功名回来,谁愿意愿意做个乱臣贼子,让老子娘跟着被砍头?”

“听见门外的声音了吧?王孝杰大将军已经打进来了!你们身边那女人只是萧淑妃的余孽,早就被先帝驱逐了,跟着她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现在放下武器,我保你们平安无事!”

众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别听他的!”枭正阳吼道,“你们,我命令你们,给我杀了他!”

祾歌剧烈地喘着粗气,他取出自己的金印,高高举出门外,喝道:“本王金印在此,承天军听令!”

“放下武器,一律免死!”

他在心中打鼓,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听从自己差遣。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队正发话了:“所有人,放下武器,保护小殿下!”

枭正阳瞪大了眼睛,正想说什么,那队正忽然手起刀落,将她的人头斩下!黑衣人登时大骇,正欲反击,周围军士的大刀已经照着他们劈头砍去。

盾阵向两边让开一道通路,那队正手捧枭正阳的人头,率队向祾歌行礼:“草民吴二,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祾歌并不敢信任他,抓紧定钧刀,警惕地从门后走出。他身上的袍服已经破破烂烂,脸上都是黑衣人的血。见状,那队正立刻跪在地上,将人头高高举过头顶,自己却恭顺地低下头来。

祾歌在他面前站定,沉声道:“吴队正辛苦。事成之后,本王一定保举你做校尉。”

队正吴二大喜,应了声是,捧着人头跟在祾歌身后。

“不用这样跟着我。”祾歌淡淡地说,“你去,拿着枭正阳的人头,命令还在负隅顽抗的承天军,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贼酋已死,此时放下武器,还有一条活路。至于本王,传令要紧,就不必留人了。”

这些人,他一个都信不过。

队正吴二一愣,应了一声,转身吩咐士兵去了。

见他们离开,祾歌小跑进密室看了一眼,见到柳季卿和柴思彦留下的记号,小舒了一口气,连忙将密室关好。

掩盖好那群李姓王公的踪迹之后,他提着刀,踹开厢房门,开始一间一间搜寻。燕筠青不知道被关到了哪里,若是她死在此处,他不仅会因此失约,回去之后也很难向女皇交差。

东侧厢房内空无一人,祾歌冷笑一声,拖着疲惫的身体,快速向着西侧厢房跑去。这种深宅大院的格局,向来都是东贵西贱,枭正阳居然把他下榻的地方安排在西厢房,由此可见她的傲慢!

他从西厢正房开始搜,一脚踹开房门之后,大声呼喊燕筠青的名字。

一间、又一间。房间内无人回应,祾歌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难道,燕筠青已经死了?

他咬着牙,暗中责备自己的疏忽,就在此时,身后的茅厕中忽然传来一声轻轻地呼唤:“小……小殿下?”

原来,燕筠青割开绳索之后,见外面乱作一团,登时被吓得瑟瑟发抖。她躲在房中想,不少人知道她被关进了西厢房,难保会有什么人产生邪念,所以躲在室内一点都不安全。可是四处都是乱象,她根本不敢逃命,情急之下,她忽然想到了西厢房的茅厕。

这里素来遭污,贼人若是搜索,说不定会放过这里。

因此,她迅速抓了门闩,躲在茅厕的最深处,一直等到祾歌寻来。

听到她的解释,祾歌默然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还能站起来吗?”他问。

燕筠青双腿发软,现在根本走都走不动。

祾歌一默,伸出左手,手中紧紧握住刀,让她撑着他的左手一同前行。

两人回到,正堂,祾歌指指内室,道:“外面脏,进去躲躲吧。”

正堂外,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血腥味混着泥腥味扑面而来,燕筠青差点没有直接吐出来。她脸色惨白,飞快地点了点头,逃命似的冲进房内,关上了房门。

祾歌这才松了口气,正准备坐下稍事休息,燕筠青却忽然拿着纱布出来了。

祾歌歪歪头,狐疑地看着她。

“你的手,”燕筠青指着他的手说,“虎口在流血。”

原来,一路鏖战下来,他的手早已不堪重负,虎口崩裂,鲜血如注。只是他精神紧绷,一直没怎么感觉到痛楚。他露出一个疲惫地微笑,倚着门坐了下来,任由燕筠青给他包扎伤口。

燕筠青红了眼眶,却一声不吭,蹲下来给他做简易处理。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祾歌的笑声:“我说过,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有性命危险。我没食言吧。”

他闭着眼睛,神色松弛,就好像现在满手是血、浑身淤青的人不是他自己。

燕筠青低下头,忽然低声说:“谢谢。”

祾歌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对他而言,说话这种事,确实有些费力。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声讽刺的笑:“踩着族人的鲜血,你还有心情寻花问柳,你真是武逆养出来的一条好狗啊。”

祾歌猛地睁开眼睛,反手一推燕筠青:“去内室,把门锁上,不要出来。”

好在李行芳的目标并不是燕筠青,他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祾歌身上。祾歌撑着刀站起来,死死盯住他的大表兄:“那你们呢?你们骗我入局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处境?”

“你凭什么不能答应!”李行芳一声暴喝,“你既然身为李氏的子孙,就该为大唐而生、为大唐而死!”

“哈……哈哈!”祾歌怒极反笑,“为大唐而生、为大唐而死,你怎么不数数,我从小到大谁最想害我、又是谁最想救我!好一个大义凛然的为大唐而死啊,这句话我是不是该读作,你赶紧去死,把皇位给我让出来!”

李行芳一听,不由得勃然大怒。他抄起手边的胡凳,劈头盖脸向祾歌砸来。一边砸,他还一边骂骂咧咧,咒祾歌这个数典忘祖的白眼狼。

祾歌向后一跳,想要躲过那张胡凳。可今夜他已经混战过一场,他太累了。胡凳砸在他的身上,祾歌举刀去挡,可他手中的刀早已沾了血,变得滑溜不堪,重击之下,竟然直接脱手飞了出去!

祾歌登时大惊,李行芳的胡凳又砸了过来。这下他挡无可挡,只能堪堪躲开,用尽全力扑过去,将那胡凳击飞。

李行芳毕竟已经长大成人,哪怕丢了胡凳,也不是祾歌一个刚开始抽条的孩子可比的,更何况这时候,祾歌早已精疲力竭!他将祾歌踹翻在地,辖制着他的身体,对祾歌拳打脚踢。

祾歌用左手护住头部,迅速判断两人的动作。李行芳也是行家,他用自己的小腿辖制祾歌的腰腿活动,猛击祾歌的头面部。这时候必须挣脱,不然在李行芳的重击之下,他很有可能命丧于此。因此他迅速收拢小腿,腰部起桥,逼迫李行芳双手撑地。

李行芳当然不会让他如愿以偿,他狞笑一声,抓住祾歌的右臂,用力一拧!

他的断臂被拧得“咔咔”作响,一股剧痛袭来,祾歌当即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李行芳却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捡起祾歌的刀,双手举过头顶,面目狰狞,就要刺下去。这时,已经几近昏迷的祾歌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抓住了李行芳的手腕!

两人相互僵持,可是祾歌一个半大孩子,终究不敌壮年的表兄。那长刃划破皮袄,缓慢朝他心口刺去。身上有软甲保护,刀刃确实刺不穿他的身体,可这不代表他能扛得住这股大力倾轧!

他眼前发黑,肋骨被一点点碾断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痛啊,就这样放弃吧,他真的太累了。

——不,不行!

他咬着牙,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又挤出来一分力气,终于用尽全力,将自己的刀扔出去。领口向上没了软甲,那刀刃直接刺入他的身体,带起令人牙酸的声音,迅速划断他的锁骨。

他就像一只泄了气的水囊,忽然就没了力气。眼见李行芳又扑过来,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颈。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李行芳的手指下艰难地跳动。右臂早已疼得没有知觉,他挤出仅剩的力气,无济于事地捶打着那双手,一下、一下、又一下……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脆响,像是瓷器破碎的声音。李行芳的动作停了,而后他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在李行芳身后,他看到燕筠青满脸是血,手上还举着一只破碎的梅瓶……

12.8(庚戌)于娘子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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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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祾歌传
连载中奈基山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