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魂魄?
传统道家思想中,人具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生魂、觉魂、灵魂,分别对应人的生命、繁衍和灵智。生魂不全,人只是一堆血肉,而不为生命;觉魂不全,人则不能正常繁衍,将有不孕不育、龙阳、契金兰,总之不能男女正常结合生子。
而最广为人知的灵魂,主管人的意识、语言、智慧,总之就是一切让人和动植物区分开,成为“万物之灵”的关键。
而七魄,指喜、怒、哀、惧、爱、恶、欲,也有说法是指伏矢,尸狗,臭肺,非毒,吞贼,雀阴,除秽,对应人的七情。
而祾歌,在三岁那年被方士袁天罡之子袁客师断言,他天生缺了一魂一魄,因为他一直不开口说话,也一直对身边人没有反应。袁客师认为,他的灵魂应当是不全的,在人欲方面,可能也不会太热衷。不过为了找补,他指着祾歌背上的日月七星胎记,称祾歌是仙人历劫,或许是被奸佞所克,致使魂魄不能归位吧。
平心而论,狄仁杰一点都不信人鬼精怪。但是李治和武媚娘需要一个解释。孝敬皇帝的独生子不能是痴呆儿,更不能是个先天不足的哑巴。因为二人迅速接受了这个论调,并且日日求神问佛,祭祀上苍,乞求他能够恢复正常。
巧合的是,在故雍王被废后半年,他确实开了口。
更令朝野上下震惊的是,当时的皇后武媚娘对外公布,他只是不会说话,并不是不识字。年仅虚岁六岁的小家伙已经读完了《孝经》和《论语》。这并不是谎言,当年先帝的寿宴千秋节上,先帝命满朝文武出题考他,他说话都是含混不清,但是每个问题却都对答如流。有人故意出了错题,他也立刻发现并指正过来。
小殿下是真的有神智,只是说话比较吃力而已。这让他是痴呆儿的谣言不攻自破,毕竟读完这两本书就能去考童试,考上就是童生。童子试一般是十岁左右才去进行的考试,可他现在却只有虚岁六岁。
在此之前,坊间一直有谣言,称祾歌的生父李弘不能人道。毕竟他四岁受封太子,一般人家也都会在十五六岁通人事。当时人对子嗣何等渴求,看三魂中觉魂能和生魂、灵魂并列就知道。
寻常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皇家!
而且皇家并不禁止庶长子,李治本人就在虚岁十五那年,和通人事的宫女生下的长子李忠。为了庆祝李忠的降生,当时还是皇帝的李世民直接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李世民、李治父子喝到酩酊大醉,当众跳舞一整天。
但是在皇家这么渴求子嗣的前提下,李弘却直到通晓人事十多年,才只有一个遗腹子,还是个不能说话的痴儿!
皇家重嫡长,李弘又是李治夫妇精心培育二十年的继承人,可以说他的子嗣事关国祚。可是李弘迟迟无子,一般在他这个年纪,朝臣就要议论让他过继子嗣了。
小祾歌的到来,不仅仅昭示着李弘这一支后继有人,更是直接洗刷了李弘无后或者不能人道的传言。他是李治夫妇盼了十多年等来的宝贝,也是两位老人家丧子后唯一的慰藉。
因此千秋节后不久,先帝李治就开始大肆为他拣选王傅。
祾歌的第一任王傅,是李弘的太子太傅,大儒郭瑜。
郭瑜执教李弘时,李弘不过才五岁。二十年的朝夕相处,他和李弘的感情不啻父子。因此当祾歌需要王傅的时候,他便立马自告奋勇,重新出山。他是执教时间第二长王傅,也是除去狄仁杰之外,最疼爱祾歌的一任王傅。可是四个月后,他因病致仕,此后,直到离世,他都再未见过燕王府的人马一面。
有人说,他是被年幼的燕王活活气死的,因此郭家人再也不愿见燕王。这种谣言愈演愈烈,李治大怒杀死几个议论的大臣都没有扼制这种风气。
毕竟在郭瑜之后,燕王确实在短短的一个半月内连换七任王傅,最短一任甚至只任职三日,便向帝后请辞。
燕王李罡,那段时间着实声名狼藉到了极点。
在这一片议论声中,开耀二年正月十七,时度支郎中的狄仁杰,走进了上阳宫。
皇长孙并没有在约好的时间出现。
内侍客客气气地将狄仁杰请进书房,却对皇长孙的去向闭口不言。未几,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喧闹,纷杂的脚步声朝书房而来,狄仁杰看到皇长孙身边的高内侍扛来一个被褥卷,再定睛一看,里面是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
高内侍手上脸上全是齿痕和抓痕,他勉强露出笑容,赔罪道:“奉皇后旨意,奴婢将大王送来了。”
而他的学生,连衣服都没穿,只穿了个小肚兜,缩在被褥卷内,闭着眼睛哭叫哀嚎。
“狄先生见谅,”高通跟他赔笑,“我们家小主子不是很愿意更衣上课。”
这岂止是不愿上学,简直是同先生有仇。
狄仁杰略一沉吟,让高通去将书房的纱橱被褥烘热,又让送些热饮、热糕点和热帕子。毕竟还是初春,他受得住冻,孩子显然不行。
高通依言,将小祾歌抱去温热过的纱橱,又命人温了一套衣物备用。小家伙对他们还是很戒备,把自己裹成一团,缩在纱橱的角落,谁也不许靠近,有人靠近就咬他。
狄仁杰倒也不急着抓他出来,只是将食盒摆在他身边,而后徐徐退开。
小家伙显然饿坏了,狄仁杰看到他一直在咽口水。可是因为狄仁杰离得近,他宁愿不吃,也不愿意接近狄仁杰。
狄仁杰见状,只好退出内室。
小祾歌探着脖子看,确认狄仁杰终于离开,才小心翼翼地拖着小被子,一点点挪到食盒旁边。高通为他准备的点心是金乳酥,不过狄仁杰习惯叫它奶黄包。祾歌把脸埋在双手之间,甩着头撕咬点心,金乳馅粘的满脸都是。
他显然吃得很开心,边吃边哼哼唧唧。他连吃了四个金乳酥,又喝了一大碗加了糖的甜牛乳,小肚子圆滚滚的,撑得直打嗝。
狄仁杰抓准时机,端着热水走了进去,笑吟吟地哄他:“大王,我帮你把脸擦干净,如何?”
祾歌立刻警惕起来,“嗖”地一下子钻进被窝,只留半张小脸在外面。可是没多久,他就伸手摸摸自己脸上的金乳馅,歪着头思考片刻,终于扬起小脸,等狄仁杰来给他擦脸。
狄仁杰拧干帕子,将他的小脸和脖子仔仔细细擦干净。
擦完脸,小家伙又主动伸出手,等着狄仁杰给他擦手。
自始至终,他都一声不吭,不管狄仁杰怎么跟他说话,他都一点也不回应狄仁杰。
擦完手脸,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不再搭理狄仁杰,自己缩回纱橱睡觉去了。
狄仁杰倒也不逼他,自己走到外室,拿起一卷书,默不作声地开始看书。
期间帝后派人来问了数次,狄仁杰都只是回应,现在最重要不是让皇长孙学什么,而是让皇长孙不再讨厌他。这么小的孩子,若是一直厌恶先生,是永远也读不进去书的。
小祾歌这一觉,就睡了一个多时辰。再度听到内室的动静,是小孩子“啪叽啪叽”的脚步声。他一抬头,看到小家伙一头乱发,只穿了肚兜和亵裤,赤脚扶着内室门打量他。
狄仁杰放下书卷,冲他笑笑。还没等他站起身,小祾歌就又头一扭,“嗖”一下钻进了被窝里。
狄仁杰不由得失笑。
他唤来高通,让高通去给祾歌穿衣服,并且叮嘱高通,要记好一句话都不要讲。透过门缝,他看到这次祾歌乖巧了许多,就坐在被窝里,任由高通摆弄。只是他发现,哪怕高通一直轻声细语地同祾歌讲话,小家伙也不曾给过他一个眼神。
他只是低着头玩衣带,安安静静、一声不吭,若不是见过他说话,狄仁杰真要怀疑他是不是个小哑巴了。
狄仁杰倒也耐心得起来,注意到孩子一直在偷偷打量他,他就换了一本《论语·郑玄注》。
不一会,小祾歌从内室溜了出来,明目张胆地盯着狄仁杰看。这样是很失礼的行为,若是别人,小家伙就要被打屁股了。
狄仁杰还是没有主动责罚他。很多先生会给学生一个下马威,但是他和祾歌之间的关系太过于剑拔弩张,他不想让好不容易缓和起来的气氛再度恶化。
见狄仁杰没有主动找他,祾歌反而放松了许多。此处本就是他的书房,是他读书的地方,他在书架之间钻来钻去,最后选择了《世说新语》。狄仁杰大感意外,看着他慢吞吞地爬上台阶,将《世说新语》的袋子从书架上取下来,然后直接坐在台阶上,又慢慢吞吞地拆书卷,咬着手指看书,忽然觉得很有趣。
小家伙的识字量,似乎比他想象得还多得多。
狄仁杰仍然没有出声打扰。两个人就一人一卷书,同在一间书房内读起了书。等狄仁杰读完这一卷《论语·郑玄注》,小祾歌还在读《世说新语》。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从咬左手变成了咬右手,而他左手上明显少了几根肉刺,指甲也短了不少。
这小家伙,读书倒还挺专注。
狄仁杰没有打扰他,只是又随手换了一卷书。这卷书还是《论语·郑玄注》,只不过这一卷是《学而》。
只是这次,他的动静惊动了祾歌,祾歌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狄仁杰仍不理他,只是自己坐在书案旁边,自顾自地读书。
不多时,他身边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祾歌已经把《世说新语》放了回去,他强行从书案和狄仁杰的间隙挤过来,探着头去看狄仁杰在看什么。狄仁杰不理他,换了一张书案,刚刚坐定,他就又从人和书案的间隙挤了进来,凑近了去看狄仁杰手中的书。
就在这时,狄仁杰终于说话了:“你认识我在看什么吗?”
祾歌“嗯”了一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费力地说:“《论语·学而》,郑玄做注。”
这是狄仁杰第一次和他对话,他说话非常费力,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说出一个字。或许是因为不擅长说话,他很明显找不准发声位置,似乎是用鼻腔在发音,说起话来就黏糊糊的,像是在哼哼唧唧着撒娇。
狄仁杰又问:“那你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
祾歌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嫌弃。小家伙满脸怜悯地伸出小手,指着书卷,一个字一个字念,似乎是在教狄仁杰读书:“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说完,他也不管狄仁杰“学没学会”,自顾自地开始解释:“学一会,学会了,再想想,笑。”
狄仁杰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知道他性情顽劣,但是这小家伙,是真的好讨他喜欢啊。
哈哈哈祾歌好像一只小猫咪啊,刚到家那种小猫咪,饭是顿顿不拉一定要干饭的,人是熟视无睹绝对不理的,刚被带到家嗷嗷大叫就是不亲人,笑死。
度支郎中是干嘛的呢,是负责各种营造……应该是图纸之类的吧?
哦我查了一下,是负责拨预算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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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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