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孩子都喜欢玩水，祾歌也不例外。
为了安全，浴殿召对的时候，二圣就总喜欢带着祾歌一起。
他们将猪尿泡洗净，吹成一个大大的气球，然后绑在祾歌的腰上，放他在水里打滚。
所谓浴殿召对，就是皇帝召重臣进浴堂殿，一边泡澡一边谈论国事。因为一同泡澡，也就意味着坦诚相对，所以群臣莫不以浴殿召对为荣。
不过对于说话磕磕绊绊的祾歌而言，那就只是找地方玩水去。
他站在浴池边上，跳下去，爬上来，溅的到处都是水花，每每都扬李治一脸。
李治烦不胜烦，干脆把传国玉玺拿给他，让他好生保管。于是那段时间，就总是二圣在前面走，粉雕玉砌的小男孩双手抓着传国玉玺，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腰上还拖着一只气球。
每当李治谈完国事，需要用玉玺，被召见的重臣就不得不弯下腰来，试着哄祾歌：“小殿下，把玉玺给臣，让臣办一下公，可好？”
祾歌就歪歪小脑袋，先看看李治，得到李治首肯，然后双手把传国玉玺举起来，奶声奶气地说：“给！”
在这之后，他要盯着对方盖章，而且只许戳一下，就立刻哼哼唧唧伸手要夺玉玺。若是对方不给，他就把小手伸到对方脸前面，大声喊“要！”
但是这种游戏，玩上几次也就腻了。他就把玉玺“偷偷”藏起来，自己回水里折腾气球。
他不喜欢不平整的东西，包括浮在水中的气球、李治和群臣。
但是后面几个他没法按到水里去，就只能闷闷不乐地折腾气球。
于是，他试着用小手把气球按在水中，可就算他用尽全力，气球还是“噗”地一下子弹了出来。他又抬起小脚丫去踩，还没踩上去，自己就先失去平衡摔倒在水中。祾歌气鼓鼓地噘着嘴，对着那只气球左思右想，最终决定手脚并用，把自己压上去！
果然，那气球终于被压在了水下。可还没等他“嘿”出声，他就再度保持不好平衡，连人带气球一起翻到了水里。
好在当时的宰相裴炎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起来，抱在怀里拍背。他趴在裴炎怀里咳嗽，眼珠子却骨碌碌直转。
轻的东西会被水水推上来，那沉的东西会不会被吞下去呢？
这样想着，他直接把手中的传国玉玺扔了下去。
还好裴丞相确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再次眼疾手快捞起了传国玉玺，才避免了玉玺破碎的风险。
李治并没有责备祾歌：毕竟话都说不利索，责备他也没什么意义。或许只是小孩子手不稳，拿着玉玺掉了下去，倒也没必要责备孩子。
祾歌倒是难得安静下来，只是把胳膊压在气球上，盯着水面看。
李治便不再管他，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咬断了拴在自己身上的气球绳子，把气球和玉玺绑在一起，“噗通”一下子又给丢进了水里！
为了避免直接被裴炎捞起来，他还是绕着浴池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专挑裴炎一时半会儿过不来的地方下手。
把玉玺捞起来之后，前脚刚送走裴炎，祾歌后脚就被打了屁股。
虽然挨了打，但是祾歌却想明白了一件事：沉的东西会沉下去，轻的东西会飘上来。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砸，盯着那些落下去的东西发呆。
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拉着他们往下落呢？
为什么把一个东西放在半空中，它只会往下落，不会往左落，也不会往右落呢？
可是为什么把往下落的东西放在水面上，它就会往上飘起来呢？
如果一把镇纸放在桌子上，没有人推的话，它就不会动。那么为什么把气球按在水里，气球会被水推出来呢？
水又是往哪个方向推气球的呢？
他抱着自己的气球，在床上翻来覆去打着滚儿，小脑袋瓜一刻也不停，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等他终于被解除了禁足，又跟着李治去浴堂殿玩水时，他掌管玉玺的特权就被李治剥夺了。祾歌不介意这件事，他正沉迷于从不同角度将气球扔进水中，好来验证水究竟往哪个方向推气球球。
彼时的祾歌说话并不利索，他不太会发“球”这个字，总是“啾啾”地称呼气球。见他不再折腾玉玺，而是转而去“丢啾啾”，李治和武媚娘当然乐见其成。
可玩了几天，他就又不高兴了，因为——
“啾啾，不咕噜！”
他说话本来就含混不清，又咬不准字，理解他的话可不容易。小家伙被气得发了两次脾气，身边的下人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嫌弃气球不够圆，想要一个“很圆很圆很圆”的球。
因为把气球放在水中，不管他怎么拨弄气球，气球扎起来那个口子都会因为比别的地方重，永远落在最下面呀！上下不对称，那这样琢磨还有什么意思？
小祾歌因此又发了一通脾气，没有“很咕噜的啾啾”，李治唤他去浴殿召对，他就扭着身子不肯去。李治倒是觉得有趣，于是命工部给他雕琢了一只木球，他可以双手捧着往水里丢，又上了漆，让木球不至于被泡烂，以至于浮出木刺扎到他的小手。
得了称心如意的玩具，祾歌终于消停了。
他整天抱着他的“咕噜啾啾”，从本枝殿跑到浴堂殿，再从浴堂殿跑回去，既不要步辇，也不要人抱。到了浴堂殿呢，他就把“咕噜啾啾”变着法地往水里丢，再看木球怎么被弹起来。
直直地丢下去——这种就不能叫丢了，只要是丢，必定会有方向，所以他就把这个改做双手伸直捧住“咕噜啾啾”而后松手——“咕噜啾啾”直直落入水中，也就不会乱往四周飘，只在原地随水波纹浮动。
若是随便带个方向丢，又或者轻轻推动静止在水面上的“咕噜啾啾”，“咕噜啾啾”则会飘出一段距离后，再度静置下来。
为什么呢？“咕噜啾啾”跑不动了吗？
祾歌就试着一点点把“咕噜啾啾”旁边的东西剥离开来。如果把“咕噜啾啾”放在水面上，“咕噜啾啾”下面是水，上面是空气，没有人碰水，也没有人推动，“咕噜啾啾”就会安安静静躺在水面上。
但是如果下面没了水呢，“咕噜啾啾”就会“噗通”一下子掉进水中，溅起来好大的水花。
所以，是水在推“咕噜啾啾”。
他又趴在水面上，换着角度去看水面。
“咕噜啾啾”脚泡在水里，脑袋和身子露在外面——其实木球哪来的头脚，他只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用人话来形容上下，所以就比着人来解释球。“咕噜啾啾”左边是水，左边的水往右边推；右边是水，右边的水往左边推。所以左边推球和右边推球抵消，“咕噜啾啾”就能停着，既不往左也不往右。所以前边和后边抵消，左前和右后抵消……这样抵消到了最后，就是最下面那一点水没有办法抵消。
不！不只是最下面！
不能用一个个圆来看，要用球来看，所以左下的水对应右上的气，右下的水对应左上的气，左右抵掉了，水往上推——那么，谁在把“咕噜啾啾”拉下来，让“咕噜啾啾”停在水面上呢？
是气吗？
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咕噜啾啾”不能飘在半空中呢？
——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会往地上落呢？
他始终想不明白这件事，最后只好草草定论：反正水就是会把东西往上推！
得了这个新发现，他就开开心心地去跟李治武媚娘炫耀。但是二圣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他“叽里呱啦”连比带划说了半天，就只得到一个“哦”。
放在普通孩子身上，一定会感到委屈。但是祾歌是失魂症孩子，他只是想说，不在乎别人想不想听。所以他说完之后，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快快乐乐到别处去了。
他选择的下一个玩伴是太平公主李令月。
彼时李令月已在备嫁，她不需要绣嫁衣，就闲来无事调制香膏。祾歌走进她闺房时，她正在书房内摆弄琳琅满目的香料。见小侄子过来，她笑着叫祾歌过去，闻一闻她的新香膏好不好闻。
祾歌爬上她的膝盖，抓着她的戥子玩。
戥子其实就是小秤，以两为最大单位，用来称量贵重物品，例如金银锞子、药品香料。戥子很小，连带着盒子也不过成人一只手长。
李令月见他有模有样地学着用戥子，不由得觉得有趣，遂起了兴趣，教他调香。但是他对分辨香料还不感兴趣，反而对用香料砸戥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秤盘会被沉香砸得下沉啊！
他连着砸坏了李令月宫中所有的戥子，惹得李令月哭笑不得。小家伙噘着嘴，觉得这个不能怪他。
戥子只能按两称，是戥子太小了呀。
好好好，小祖宗觉得戥子太小，就给他找一把大点的秤来玩。小祾歌学着称了一两，又学着称了一斤，又觉得无聊，干脆拿着秤杆挖沙子去了。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是因为他们的想法和正常人完全不同。
一般的孩子拿到了一根木棍，大概会想着要在沙子里挖一个大坑，或者掏出一个大洞。但祾歌不这么想。他盯着秤杆、秤砣和秤盘，小脑瓜开始乱转。
沙子从高处落下来，会冲击到秤盘下坠。那么假设这个时候时间定格，若想保持秤杆平稳，那么秤砣势必要向后移。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秤杆上面的读出重量是比沙子重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从一定的高度往下面扔沙子，沙子全部砸在秤盘上，那么假设秤杆一直是稳的，只是秤砣会自动挪动。那么刚好称到一斤的时候立刻不再倒沙子，由于沙子砸下来，秤盘下坠，里面的沙子是少于一斤的；但这时候半空中还有没落下来的沙子；等到所有沙子彻底稳定之后，秤盘里会有多少沙子呢？
是比一斤多，还是刚刚好，又或者是比一斤要少呢？
还没等他思考明白，他就被拦腰抱起，拍拍身上的浮灰，带回宫中更衣了。
郭瑜到了，他该进学读书去了。
祾歌小脑瓜里咕嘟嘟的东西，一个是微元法，一个是动量守恒，其实都是很浅显的东西——加个定语，一千三百年后很浅显的东西。
这脑子在现代我觉得高低能考个清华……吧？
别看我，我不是清华，虽然我不聪明，但是我有现代人俯视古代人的优势啊哈哈哈哈，我高低是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得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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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多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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