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州渡和褚九陵同时呛出一口茶。
褚九陵皱眉腹诽:“床笫之事,能不能避讳点这些器灵。”
“捡重要的说。”
器灵理直气壮,像窝着一口不服的气:“都重要。你们虽睡过几次,但钟青阳公私分明刚直不阿,你造下的罪孽他一刻没忘,心上人是心上人,万灵坑的罪魁祸首他也不会任其逍遥法外,所以,你看不见的地方才是钟青阳最痛苦的时候,说这些你又不懂,那时候你只知道怪他不与你同心,可你几时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过?”
怜州渡眸光沉沉,僵直不动,这世上记得钟青阳最后模样的只有这个器灵了。
“凡间百姓祷告苍天的表文太多,钟青阳不敢求情,求情就意味他蔑视枉死的万千生灵,天界下令杀你,你觉得他能不能违背,敢不敢违背?最后那段时间,他实在被逼的没有办法才决定杀你,那些天他去了南影处几趟,又在帝尊的中极殿闭关一几天,最后拿起龙渊对我说既然难以抉择,不如一起死。”
器灵尖锐地笑两声,“钟青阳真傻,得道多年还看不开,居然被你这个妖孽招惹得五迷三道,我劝他,说你该死,死有余辜,他默不作声,不同意也不反驳,把龙渊擦的干干净净。我担心他半途反悔或做出意外之举,同他合力杀你时我很干脆卖力,你喝了那杯酒晕倒应该什么疼痛都没有,本来都要死了,偏偏最后一刻睁开眼瞪着钟青阳,他就是那一刻疯的。”
“天界也没料到钟青阳还留一手,把镇压你的符咒与自己性命牵连在一起,他死,你活,这就是他自刎那一刻镇压你的符咒也灰飞烟灭的缘故。他死之前带着许多我不知道的秘密,只说要换一副□□重新来,几十年来我一直在想此事,他为何要放你一条生路,就不怕你醒来掀翻天界?我还是高看了你,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找他报仇,又蠢又虚情假意,他为你死,不去找天界算账,把这小子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喂——”
器灵朝褚九陵大喊一声:“昨晚那副德行,你真是钟青阳?要不是脸一样,我都懒得搭理你。”
褚九陵慢慢道:“他们说是。”
器灵冷笑一声。
怜州渡如坠冰窟,麻木地听器灵说起他不知道的事,现在他终于明白镇压在初生潭上的镇魂符为何会自行解封,那晚喝的酒里果然被动了手脚,也知道钟青阳最后几年是真的疯了。
所有的话他都可以试着相信,但绝不信钟青阳会迫于天界压力杀他。
“后来我想,天界根本不怕你闹事,他们都知道钟青阳亲手杀掉恋人会愧疚不安,允许他死几次解脱一点对你的罪恶感,他们绝不会让钟青阳死,只要他不死,你就闹不起水花。”
怜州渡一声不吭,不信器灵的胡言乱语。
褚九陵反而明白一件事:“扶顶老仙和师父一直说我只能活到二十三,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寓意?”
“扶顶老仙是谁,我从未听过此人?”
“一个自称全仙的老头,我刚出生时他就出现了。”
器灵思忖片刻,道:“没听过此人。你能活二十三这事自然是天界的小算盘,你作为凡人之躯,平庸无能,等死了之后就是真正的钟青阳啦,到时候你再杀伏辰一次。喂,伏辰,我这几句话不会给小哥儿招灾吧?你算是最无辜的魔头,明明得天独厚的修为,天生之灵,偏偏降世的第一件事就杀人,你此生乃至永生都是天界的敌人,不能活的。不过天界也待你不薄,让你逍遥自在这么多年,还谈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恋爱,知足吧你。”
褚九陵摸了把刀身,小声道:“能不能把话说的软和点,我都听不下去了。”
“我本就是心直口快的人。”
“我现在还不是钟青阳,没办法保护你,你还敢?”
“谁依仗钟青阳了,我可是白蜺养出的器灵,他叫我一声师叔都不为过。小哥儿,刚你说只能活到二十三岁,你现在多大了?”
“将要十九。”
“凭我对钟青阳最后一段时间的了解,他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这几年可能会有大事发生,你二十三岁就死可能和这个有关,天界需要你这把刀。”
褚九陵听得摸不着头脑,假如这神仙云集的天界都有大事发生,这得是“天大”的事啊。
器灵见怜州渡脸色苍白跟死了一样,报复性的刺激道:“你胆大妄为打伤帝尊,可怜钟青阳当时顶着巨大压力,身边无人可诉,无论是程玉炼那混小子还是你这个任性胡闹的恋人,一个不站他,一个他又不能站,凄凄凉凉一个人跑去东海抹脖子,当时我都被封印了,一把钝刀,硬生生把脖子割开了,最后还说了一句话。”
怜州渡抬起死灰一样的眼望向龙渊,哑声问:“什么话?”
器灵得意的吊人胃口,“我忘了,当时我也很悲痛,哪记得什么话,反正就是对不起你之类的话。好了,今日我说的口干舌燥,想喝一口你们手里的茶,快带我去找修士摸一摸,等我出来那日,须得摆好梨花露珠茶伺候我。”
说完器灵立即藏起来不再应声。
器灵这些话,有些怜州渡知道,有些是才知道,天界那帮人没人肯告诉他当年细节,器灵是第一个让他站在钟青阳角度想事情的人。
一把钝刀,一个任性胡闹的恋人。
原来几十年前他从来都是个胡作非为的恋人,可他想要的很简单,毕生心愿就是能陪在钟青阳身边,天下成群结伴的道侣那么多,为什么天界就偏要为难他和钟青阳。
褚九陵收起龙渊,小心翼翼站到怜州渡跟前,还没开口,这个灵魂像被抽走一半的人一把抱住他,把他紧紧勒在怀里,什么都没说。
褚九陵感受着怜州渡的颤抖和他无法与之共情的痛苦。
很久之后,怜州渡才瓮声问:“刚才器灵的话你以为如何?”
“我不会杀你。”
怜州渡一下笑出声,松开怀抱在他头上敲一下:“谁给你的自信?”而后小声问:“想不想拿回前世记忆?”
“天界的事离我太远,此刻我只希望我是我爹的病儿子。你每回折磨我,我确实很想知道过去发生的事,但你想弄清钟青阳自杀真相,一定比我更想拿回他的记忆,拿回来吧。”
“我再想想。”
褚九陵收拾茶具要拿去洗,怜州渡莫名其妙问:“‘春心萌动’是不是廿四毒发?”
“你又想干什么?”
“呃,我得记清下毒的日子,不是吗?”
褚九陵难得见到他躲避闪烁的眼神,不知又打什么鬼主意。
毒都是他按时间顺序下的,从每月十九日依次往下,何必多此一问,看他神态似乎又在想着第七种,当即暴起:“我告诉你,姓怜州的,你敢给我下第七种毒,我就毁了这张钟青阳的脸。”
褚九陵洗了茶具后就去梨林找青山和蛇小斧说今日要下山一事。
青山躺在树下愁眉不展,听说能出去,立即和师弟研究逃跑计策,蛇小斧则闷声不吭变回原形在梨枝上缠了六圈,气褚九陵不把他的话当真。
从在褚家认出褚九陵那晚就说过他是钟青阳的仰慕者,到现在真真假假不知表白多少次心意,褚九陵从不肯当真。一百多年前只配仰视灵官钟青阳,如今还配不上他褚九陵了?
说到底还是伏辰七宿的错,真阴魂不散,纠缠青冥真君几百年,“下了山,我得找办法弄死他。”
褚九陵跟二人嘱托:“跟我下山后先别胡来,以我对伏辰的了解,完事先顺着他,趁他高兴了再提要求,除非提的要求太过分,否则他不会太苛刻。”
蛇小斧阴阳怪气嘲笑:“所以你就亲了他,让他高兴,给你解毒?”
褚九陵尴尬地笑道:“当时确实有这个意思。”
三人在百禽宫外等半天,才见怜州渡款款而来,形容装束与之前的华丽尊贵打扮显然不同,仅穿了身简单的月白圆领直裾,配一块橙黄色玉佩,青色穗子,周身素雅干净,与凡间的寻常公子哥儿没有两样,外形不过分张扬,五官却遮不住的秾艳。
“是啊,需要妆扮一下,”褚九陵老半天才从他脸上挪开目光,把自己一身蓝色道袍打量一遍,笑道:“既然是找落魄修士,总归有个人要是道长才对。现在能出发了吧?”
褚九陵取出晓山师兄的发丝变成羽行舟,先让怜州渡上,待青山费力往上爬时,怜州渡冷声命令:“谁让你们去了?留下给我看山。”
勾个手指就把青山掀掉下去。
“我又不是你养在山里的看门狗,看什么山?”
“现在是了。你要不听话,你师弟可有去无回。”
青山骂骂咧咧爬起来,朝怜州渡努嘴道:“路上胆敢对我师弟有非分之想、不轨之举,我就把你的恶名传的到处都是。”
“四师兄,别把我说的跟傻子一样。”褚九陵惆怅地享受师兄对他霸气地保护。
他们吵吵嚷嚷之际,蛇小斧却不见了。
怜州渡神识轻轻一扫就知他藏在哪里,并未去管,只是催促褚九陵快点上舟。
羽行舟凭风冲破碎光阵直上青霄,船后带出一片洁白的梨瓣,蜿蜒似龙,追着小舟行了数十里才化作花雨坠落凡间。
褚九陵不敢跟怜州渡坐一起,一个船头一个船尾,四目相对,陌生又熟悉。
褚九陵几番躲开视线,一转头,怜州渡的视线还在自己身上。
他打破尴尬先找话头:“纵使凡间有九州大地幅员辽阔,也架不住羽行舟来回飞,我们得靠双腿虔诚寻找,你打算从哪里开始?”
“落魄修士多如过江之卿,若你想一步一步地找,现在就寻个地方落下。”
“我想去趟新阳郡,见见我父亲。”
怜州渡冷哼一声,并未反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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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落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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