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天衍宗山门时，宁离苒踩上第一级青阶。石阶沁着夜露的凉，像极了夜渊地牢里终年不化的寒，她垂眸望着石阶上暗纹，恍惚间看见娘亲，她总是穿着青色的儒裙，总是带着笑意：“离儿，快些走，莫要让你父亲发现了。”
同行孩童的哭喊声从身后漫来，有人被石阶上突然浮现的幻象吓得瘫坐在地，有人攥着衣角不肯再前。宁离苒指尖蜷了蜷，第二级台阶已漫上暖意，父亲温软的声音在耳畔轻响：“离儿，别怕，快些走。”她抬眼望去，雾气里竟真的映出父亲伏案的身影，砚台里墨汁未干，仿佛下一刻便会抬手揉她的发顶。
“这是心魔障！”监考弟子的声音穿透雾霭，“凡人心念所至，皆为幻象。”宁离苒却忽然笑了，第三十阶台阶上，青璃捧着桂花糕朝她挥手，鬓边还别着她当年送的珠花：“离儿，快些走，糕要凉了。”她脚步未停，指尖轻轻掠过幻象里青璃的衣袖，那触感与记忆里别无二致，只是指尖终究落了空。
水汽渐渐漫上眼眶，她数到第一百阶时，脚下突然传来刺骨的冷。夜渊的铁门在雾中缓缓浮现，锁链拖地的声响刺耳，黑暗里有人低语：“你爹娘早死了，他们不要你了。”宁离苒猛地顿住脚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落在青阶上，瞬间被雾气吞噬。她忽然想起母亲临走前攥着她的手，明明眸中挂着晶莹，却仍笑着说：“我们如果回不来了，离儿要好好活着，替爹娘看遍山河。”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她继续拾级而上。第三百阶时，看见父母并肩坐在玫瑰花海中，花瓣落在母亲发间，父亲正抬手为她拂去；第五百阶时，青璃在庭院里陪她等父母归来，阳光透过枝叶洒在青璃扬起的笑脸上；第七百阶时，夜渊的黑暗再次袭来，这一次她却挺直脊背，任由冰冷的锁链缠上脚踝，目光始终望着前方。
第八百九十九阶，雾气骤然散尽。天边霞光漫过云海，宁离苒似乎看见云衍仙尊的虚影立于阶顶，青袍翩翩，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好像带着几分探究，她看不清，阳光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眼中唯一请晰的，只有终点。她赤足站在最后一级台阶前，脚底早已被石阶磨得鲜血淋漓，却忽然想起父亲曾说，问心不问境，问己不问人。
当她踏上第九百阶问心阶时，整座天梯突然亮起金光。过往幻象在霞光中凝成细碎的光点，母亲的笑声、父亲的叮嘱、青璃唤她“离儿”的声音，皆化作暖流淌过心间。她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瓣，那花瓣竟带着真实的温度，仿佛跨越时空，从记忆里的庭院飞来。
“九百阶问心，宁离苒，首登。”监考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望向少女的目光满是震撼。宁离苒转过身，望着下方仍在挣扎的两名十四五岁的孩童，忽然明白，所谓问心，从不是与过往对抗，而是带着所有思念，坚定地走向前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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