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不喜欢被打扰。”
“守夜人”沙哑的话语在狭窄的观测走廊里回荡，混合着下方深渊传来的、如同潮水般起伏的混乱低语，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屏住呼吸，凑到那排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前。栅栏的另一边，并非彻底的黑暗。一种幽绿色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微光，从下方漫射上来，勉强勾勒出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轮廓。
借着这惨淡的光线，我们看到了足以让灵魂冻结的景象。
下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如同被挖空的山腹。巨坑的壁面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嵌满了无数个……圆柱形的透明培养舱！它们像蜂巢一样排列着，一直向下延伸，没入幽绿光芒无法照亮的深渊底部，数量之多，根本无法估算！
每一个培养舱里，都浸泡在幽绿色的营养液中，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蜷缩着的人形阴影！粗细不一的管线像寄生藤蔓般连接在这些舱体上，微微搏动着，输送着不知名的物质。
而那潮水般的“低语”——呻吟、呓语、无意识的哭泣、偶尔尖锐的嘶吼——正是从这成千上万个培养舱中汇聚而成！它们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混乱不堪的生物电信号洪流！我之前感知到的，仅仅是这恐怖合奏的冰山一角！
这就是“摇篮”？这哪里是摇篮，分明是囚禁了无数灵魂的深渊监狱！
苏晓猛地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干呕声，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夏炽的脸色在幽绿光芒映照下也变得惨白，她死死抓住冰冷的栅栏，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就连我那能够窥见可能性的视觉，此刻也被这片绝望的“灵魂之海”冲击得几乎失灵。太多、太混乱、太强烈的负面情绪和破碎的意识碎片，如同海啸般试图涌入我的大脑！
“他们……是什么？”我声音干涩，几乎无法成言。
“守夜人”空洞的眼睛望着下方的“蜂巢”，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失败的种子……FP系统的……残渣与养料。”
残渣与养料？！
我瞬间想到了王磊，想到了所有那些“被裁剪”的零时少年！难道他们最终的归宿，不是简单的物理清除，而是被送到了这里，成为了这些培养舱中的……“养料”？！用来滋养什么？维持什么？
“协议‘涅槃’……”夏炽喃喃自语，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中的愤怒更盛，“他们竟然真的在进行这种禁忌实验……用活人的意识残响……来喂养‘那个’……”
喂养“那个”？“那个”是什么？！
就在这时，夏炽手中的扫描仪突然发出了急促的低声警报！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
“不好！内部的能量波动在急剧攀升！‘激活’程序要提前开始了！”夏炽脸色剧变，猛地看向“守夜人”，“安全时间还有多久？”
“守夜人”僵硬地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一个没有任何显示、只有几道刻痕的金属环：“还剩一分十七秒。净化气流启动后，这里会被彻底封锁。”
一分十七秒！
“记录仪！快！”夏炽对苏晓低喝道。
苏晓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掏出那枚纽扣大小的全频谱记录仪。观测走廊的栅栏无法直接打开，他只能试图寻找缝隙将其吸附在栅栏上，以期记录下尽可能多的数据。
然而，就在苏晓刚找到一处合适的位置时——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能撼动灵魂的嗡鸣，猛地从深渊最底部传来！整个观测走廊都随之轻微震动！下方那无数培养舱中的幽绿光芒骤然变得明亮、不稳定，开始疯狂闪烁！
与此同时，所有的“低语”声调猛地拔高，变成了尖锐、痛苦、充满恐惧的集体哀嚎！仿佛深渊中的“孩子们”正承受着某种难以想象的折磨！
“能量过载！实验体意识正在被强行抽取！”夏炽看着扫描仪上飙升的数据，声音带着骇然，“他们在进行强制融合？！”
强制融合？将成千上万破碎的意识融合成什么？难道这就是“涅槃”的真面目？！
“记录仪装好了！”苏晓尖叫着，刚把记录仪按在栅栏上。
突然！
下方深渊的中心，那片最浓郁的幽绿光芒深处，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阴影，缓缓浮现了出来！它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是所有痛苦和混乱的源头！
而我的“可能性视觉”在接触到那个阴影的瞬间，仿佛被重锤击中！我“看”到的，是一个正在形成的、混乱而恐怖的集体意识聚合体！它贪婪地吸取着周围培养舱中的意识能量，如同一个饥饿的婴儿！
“走！立刻走！”夏炽嘶声喊道，她已经意识到，我们目睹了绝对不该看到的禁忌！再留下去，必死无疑！
“守夜人”第一个转身，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冲向我们来时的密道。夏炽紧随其后。我拉起几乎吓傻的苏晓，拼命跟上。
身后的哀嚎声和嗡鸣声如同追命的厉鬼，紧紧跟随着我们。整个地下空间都在震动，碎石和灰尘从头顶簌簌落下。
我们沿着陡峭的密道向上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就在我们即将冲回锅炉房那个入口的瞬间——
“噗——”
一阵强烈的、带着刺鼻消毒水味道的气流，猛地从我们身后的通道深处喷射而来！
净化系统启动了！比“守夜人”预估的七分钟，提前了至少三十秒！
“快！”夏炽回头大喊。
我们三人用尽最后力气，猛地从那个狭小的洞口跃出，重新摔在锅炉房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几乎在我们出来的同一刻，“咔哒”一声轻响，那块伪装石板迅速滑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将下方那片人间地狱的哀嚎与嗡鸣，彻底隔绝。
我们瘫倒在地，大口喘息，浑身都被冷汗和恐惧浸透。锅炉房外，暴雨依旧。但我们知道，我们刚刚从另一个更加恐怖的世界里，侥幸逃生。
然而，没等我们缓过一口气，夏炽的扫描仪再次发出警报！这一次，是指向锅炉房外的！
“有高速移动物体正在接近！是‘清洁工’的型号！我们被发现了！”夏炽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地下实验的异常波动，果然引来了最高级别的清理力量！
前有狼，后有虎。我们刚刚窥见了深渊的秘密，死神就已经挥舞着镰刀，堵住了我们所有的去路。
“守夜人”站在阴影里，空洞的眼睛望着窗外急促闪动的、越来越近的飞行器灯光，沙哑地说：
“看来……‘摇篮’的守护者们，不喜欢有外人参观他们的……‘孩子们’。”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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