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澜已经一周没有离开房间了。
这座豪宅总是安静的,佣人走路尽量地悄无声息,最先进的服务机器人在其间穿行,绝不会发出半点噪音。
没有人会来打扰他。期间惠姐多次劝他去楼下花园里走走,都被楚澜拒绝。
惠姐轻轻叹了口气,问:“您不闷吗?”
楚澜摇了摇头,出去乱逛只会让他提心吊胆,生怕碰见什么人,哪里能够散心。况且出去了,也跑不远。
尽职尽责的罗宾女士每日照旧上门,有天她临时有事,两人就改为打视频电话聊天。
大约真的担心他一个人会呆出毛病,惠姐便主动同他讲了跟阮家有关的琐事,比如后山有个马场和人工湖泊,阮先生大部分时间在主宅前院的书房处理工作,阮聿宁的一儿一女每年会回阮家住上几个月。
楚澜静静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惠姐也不嫌他无趣,一个人依旧讲得津津有味。
她大约是不了解楚澜为什么出现在阮家的,不然也不会同他讲这些。
在阮家当了十二年的佣人,她似乎很感激这份工作,因为自己是个出生不好的普通人,资质平庸的人是很难在这个时代谋生的,更何况在最发达居住门槛最高的大星。
楚澜难以琢磨自己会找到什么样的工作,五岁时早早迎来的命运转折,杜绝了往后的种种假设。
他想着,不免有些难过,尽管这种情绪波动只是一阵微风,翻不起太大的涟漪。
惠姐善解人意,他不提,就不会问一句关于他的事,只是尽职尽责地完成管家吩咐的工作。
一日三餐大部分是家用机器人送来的,佣人只负责摆上餐桌。惠姐察觉他爱吃鱼,就让厨房往菜谱里多加了些。
楚澜现在偶尔也会呆在阳台,靠在秋千椅上吹一吹山间温暖或凉爽的风,听听夜晚的虫鸣来打发时间。
医疗监测手环被他二十四小时带着,医生的检查改为了一周一次,地点在阮家的私人医疗室。
体检完后,医生将他的健康数据传到了他终端,楚澜只打开了最近一次的,虽然也只是看了个大概。
“可以再给我一些安眠剂吗?”楚澜询问医生,原先的已经用完了,他怕之后的夜晚很难入睡。
“这么快?”医生有些吃惊,随即皱了皱眉,“用多了会影响白天的精神。先靠自己入睡试试,实在睡不着我再给你开。”
楚澜默了默,说了声“好”没再坚持。
但不知什么原因,医生把他的睡眠状况汇报给了阮聿宁,隔天管家送来一个雕花小香炉,还有一些助眠熏香。
这样的周至体贴实在有些令人惊慌,可惜管家的脸色永远严肃,叫人看不出端倪。楚澜默不作声地把东西收下,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不知缘由的惠姐替他燃了香,绵长的草木气息中透着点清甜,楚澜不懂香料,整个房间都被这股香气充盈了,他也闻不出究竟是什么味。
阮聿宁会用香水或香料吗,楚澜不愿多回想寥寥数次的见面,他似乎没有印象。
可送来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他想不通,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的戏码,出现在他身上好像有点多余了。
两边的力量太过悬殊,对面所处的层级是他永远所无法触及到的,碾压式的,他自始至终任人拿捏。
吃的穿的住的都是阮家给的,是了,楚澜醒悟,他这儿再添点什么根本无所谓。
楚澜用力嗅了嗅,一点没觉得这味道能让自己平静下来,香燃了半宿,他撑到到后半夜才入睡。
第二天,他便亲自把两样东西都收好,不再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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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宾医生,这些天辛苦你了。”
佣人端上客人爱喝的带甜味的红茶,配以小块的馅饼招待,邀请这次下午茶的主人也一同享用。
“不辛苦。”罗宾挑了挑眉,微笑道:“尽力治疗病人是医生的职责所在。”
阮聿宁闻言也淡笑了下,与整个月都最有名气的心理医生对视着,语气半是随意地问询:“医生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你是说治疗过程吗?暂时没有。”罗宾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基础阶段非常顺利,这是位很讨人喜欢的病人,不是吗?”
阮聿宁的目光稍稍往下偏离到桌面的葡萄藤花纹上,还没那么糟糕,他心想,至少不抗拒心理治疗。
另一头,出于职业习惯,罗宾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雇主,比如这会儿,她猜测对面大概在心里松了口气。
上流社会的人们聘请心理医生并不罕见,有时候人工服务还是比算法更值得信任。罗宾女士感慨地眺望这座看不到边的豪宅,一开始她还以为豪宅的主人不会对自己委托的病人有多上心。
阮聿宁沉吟了一会儿,眼眸里没什么情绪,他向后仰了仰,随口发问:“他会跟你聊些什么?”
“抱歉,”心理医生微笑着拒绝道:“我的顾客不希望我向外人透露聊天内容。”
对面幅度极小地一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对这个回答不满,但很快又转而问道:“治疗将会花费多长时间?”
“根据目前对病人的了解,我猜测将会非常地漫长。”罗宾向上提了提唇角,却没有笑意:“我直觉这跟您可能有点关系。”
面对毫不客气地质疑,阮聿宁没有急着否认或者生气,甚至看不出任何异样,他遥远地瞥了匆匆上楼的佣人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到时间了,您去忙吧。”
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罗宾女士起身告辞,她知道病人无法很快地坦诚,但她希望这位造成病人心理问题的根源之一能够帮助她了解一些情况。
这一样很难,心理医生有些失望,这时候她对这些高傲的、不愿意放下自尊的大人物很是厌烦。
罗宾女士向往常一样从住宅侧面的楼梯上去,一边走一边检查手提包里的东西,今天她带了两本书,一本诗集和一本不厚的小说,但愿她的病人会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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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这栋房子里久违地多出了人,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来来往往的佣人开始对二楼那个紧闭的房门产生了好奇,但也仅仅私下谈论而已。
管家对他随口提了一两句,阮聿宁也没说什么,他犯不着管这些琐事。
那个房间永远悄无声息的,阮聿宁很清楚,房间里的人在竭力躲避的正是他,楚澜似乎打算就这样一辈子躲着不出来。
他突然想起自己从孤儿院抱回这个孩子的时候,年幼的楚澜并没有表现得很害怕,一双透亮的眸子盯着人看,眼里除了胆怯还有好奇。
再后来,男孩在阮家的随便哪个角落里住下以后,自己就把人渐渐抛之脑后了,阮聿宁并不喜欢小孩,更不可能照看孩子,他别有用心领养来的孩子自然也不用叫他父亲。
楚澜的体检报告倒是一年不落送到他手里,身体发育状况有详细数据,还有那点不同寻常的生育功能。
阮聿宁每次几乎只是扫一眼就搁置在一边,他知道这个孩子将来会有一张异常出众的脸就够了。中间他们也许见过两三回面,再后来就该让这个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发挥价值了。
他记得楚澜被送走的那天很沉默,害怕是不用说的,但少年太过懂事,又或许是天生个性偏怯软,了然自己的命运后便没有再做无谓挣扎。
但如果那天楚澜真的反抗了呢,像再次见到他那样绝望地哀求,脱掉衣服,伏在他的腿上哭泣?
自己会改变决定吗?
脑海里有根神经突然一绷,阮聿宁的目光忽然变得阴冷。
他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假设感到不可思议,然而那件洁白的睡衣又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接着被迅速剥落。
那一刻所有的感官都被占满了,仿若一阵强电流的刺激,让他屏息间有不禁去想,那个柔软的胸脯曾经有青红交织的痕迹,那截细瘦的腰也留下过深浅的指印,而那种时候,不知楚澜会流下多少泪水,发出怎样的哀嚎。
一块精心烹饪雪白的糕点,被人不知怜惜地糟蹋。
阮聿宁把手里的文件全部关闭,双手抵在额前,他闭上了眼。
敲门声响了。
书桌前的男人抬起头,瞄了眼连接书房门口监控的显示屏,过了很久,才下达指令把门打开。
“大人?”私人医生走进来,立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试探着打了个招呼。
阮聿宁极为不耐地瞥了一眼,医生瞬间被这样阴鸷的眼神吓到了,张了张嘴不敢出声,就见老板转瞬恢复了自如的神色。
“你说情况不太好?”
“……是,是的。也许应该给他服用一点精神类的药物。”医生赶忙回道。
一刻钟前,老板下达命令让他过来,原因是楚澜最新的体检报告里有好几项指标不太过关。老板发火总不能这个原因吧,不知情况的医生惊恐地揣测。
阮聿宁眯了眯眼,沉默了很久,才说:“你看着办吧。”
医生走后,他召来了管家。
“还是整天把自己锁在里面吗?这么久了,人会关出问题的。”
管家轻轻颔首,却不能给出一个解决办法。先生救下的人有心病,谁也无法治好。
“给他弄只宠物吧,性格温顺一点的小狗。”他想起心理医生说宠物可以起到很好的抚慰作用,对受过心理创伤的病人是一种治愈,不管是对孩子还是大人。
“不,猫吧。”他又改口,郑重地吩咐管家道:“给他送一只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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