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儿扫了袁央洛一眼，瞧她衣袖口和裙摆有些污渍，但衣裳用料极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他从小就看不惯那些酒池肉林挥霍无度的富人，因此冷漠地回一句：“不知道。”
袁央洛被拒绝也不恼，而是从怀里掏出几块铜钱塞到粥儿手中：“我不白打听消息的。”
虽然她不确定幻境里的“上辈子”和如今的世界有何种关联，但现在街道一片混乱，举目四望都是陷入狂热的人群，反倒是这个乞儿不受外界影响，似乎对鬼红娘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么看来，她想要了解炳城这几天发生的事找这位“老熟人”很可能是最高效的途径。
粥儿手心攥着铜板，拒绝的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吞下。他是讨厌那些有钱人没错，因为他们随意挥霍的东西是他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及之物，他需要卖命跑腿小半个月才能赚来勉强供他和他爹饱腹的钱是富贵人家丢了都不会看一眼的程度。
他嫉妒，也因嫉妒而生厌恨。
但他需要钱。
如今炳城一片混乱，怪异的法阵盘桓在炳城内，而他爹……那副样子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他必须要为自己今后的日子做些打算。
“一条消息一文……十文钱！”粥儿挺直背，目光炯炯地盯着袁央洛，装作一副十分了解道上行情的模样，学着以前见过的消息贩子的口吻道：“我只会说我知道的，而且先给钱我才会回答。”
袁央洛瞧着巷口墙角阴影处站着的小人，骨瘦如柴，衣服破破烂烂连补丁也没几个，光着的双脚早已黑黢黢，小腿上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我这有五两换你这七天的所有消息，若你给的消息准确或者我认为有用还可以再加价。小兄弟该如何称呼？”
粥儿接过银子，想要核实是否足量，却又害怕袁央洛看出自己毫无经验，便装模作样的掂了两下：“嗯，还算爽快。道上都叫我百事通，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百事通……这小孩给自己冠名号也真是太不客气了。
袁央洛躲在帷幔内轻轻一笑，没有在这事上过分纠结：“这里不是聊事情的地方，我们先找个附近餐馆边吃边谈，主要是我看你的同伴状态不太好，需要找大夫看一下。”
在她走过来之前就发现乞儿对瘫坐在地上的老汉格外照顾，而那老汉的半张脸在他俩谈话的期间一直细细密密地往外渗血。细小的血珠一颗接一颗的凝结，触碰到一块瞬间融合成一颗更大的血珠，直到承受不住才歪歪扭扭地顺着老汉的脸滴落。
刚刚堵在大牢外的人也有很多像老汉一样捂着自己的，难道是什么新的疟疾么？
粥儿瞥了眼一直没出声的老汉，啧了一声小声嘟囔：“总是这样，遇见外人就和哑巴一样。”
接着他把银两塞进老汉最贴身的衣物里，转头对袁央洛道：“我们走吧，让他待在原地不动才是最好的。你不用管他，没有大夫能治好。如果炳城的大夫有这个本事的话，现在也不会闹得大家要去找鬼红娘。”
袁央洛没有挑太远的地方，仅过了一个街道口找了个馄饨铺子就直接坐下。而馄饨铺的老板压根没在摊位上，估计这会大家都在跟着“鬼红娘”吧。
也不知道他们能撑多久，得加快进度了。
“所以炳城究竟出了什么事，大家为什么都在让鬼红娘去处理？”
“你不知道？”粥儿有些意外地打量眼前这位用围帽匠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人。他之前看消息贩子接过的单都是某某少爷什么时候去过什么地方，某某家老爷养的外室住在哪里。炳城如今天翻地覆，人心惶惶，居然还有人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粥儿偷偷地把手抓住板凳边缘，万一要跑，板凳还能替他挡一阵。
一直知道这小孩戒备心强，袁央洛面不改色用上早已准备好的借口：“我来炳城是捉奸的。宋家你听说过吗？钾城的那个。那个负心汉借着我娘家的家产发达了，接过偷偷背着我养外室，每年趁着来炳城视察的机会就勾勾搭搭。我这次就直接找上门，结果那对狗男女竟然直接把我敲晕溜之大吉！我都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外面就乱成一团了。”
果然画本看多了是有好处的，这样的情节她能一口气编十个都不带重样。
粥儿听得一愣一愣：“啊，这样啊。我有听说过。”
他其实并不知什么钾城宋家。从小到大他接触过最有钱的就是道口卖肉的屠夫，钾城他更是完全不知道。
怕袁央洛追问他宋家人在炳城的消息，粥儿赶忙接上话：“十天前，鬼红娘住进了烛鸡翁的院子，听说还是烛鸡翁请鬼红娘和她的男宠一起住进去的。可后来烛鸡翁想要勾搭鬼红娘的男宠，惹怒了鬼红娘，两人就大打出手，最后鬼红娘直接把烛鸡翁的小院炸了个粉碎。”
袁央洛满脑子问号：“啊？你们看到他俩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了？”
“我没看见，但有人看见了，他们都这么说。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了，不信我的话，你找别人问去。但这五两我得留十文，因为我已经回答你问题了。”粥儿虚张声势地拍着桌子起身，袁央洛赶忙拉住：“信信信，那男宠长得确实好，争风吃醋很正常。”
粥儿本就没想走，他在赚钱一事上还是秉承着诚信经营的，所以随便一拉就坐了回来继续道：“但烛鸡翁不是好惹的主，鬼红娘虽然赢了但真气耗尽没走几步就倒了下去。然后那些吃白饭的官员瞧见如此好的机会怎么会放过，直接将鬼红娘和她的同党都抓回牢里了。之前都传闻是鬼红娘让办喜事的人家血流不止，失血而亡，所以百姓知道鬼红娘被抓都一个劲叫好。烛鸡翁一直住在炳城，反正从我记事起他就在了，有些时候那些官员有事还会去求他。所以抓完鬼红娘后，他们把烛鸡翁接回府衙好吃好喝的伺候修养。”
“嗯……目前听起来一切正常啊。”虽然鬼红娘怒发冲冠为蓝颜的部分有些离谱，但剩下的都在合理范围内，怎么会突然之间天翻地覆呢？
“问题就在这啊。他们一直觉得血宴惨案是鬼红娘弄的，但在鬼红娘被关期间，炳城居然又出现了七窍流血的事件。为此他们还派人去牢里监视鬼红娘，结果人家每天在牢里和男宠寻欢作乐，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那群饭桶才知道自己抓错人了。”
“……”
“接下来的几天，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异常。症状轻点的只是时不时流鼻血，但随着症状加重，皮肤会溃烂，像一层过滤酱汁的纱布，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听到这，袁央洛下意识看向不远处仍坐在地上的老汉。
“对，他也是因为这个。还有更加严重的，浑身上下长满血窟窿，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就命丧黄泉了。直到前两天城里的富商家也有人出现这种情况，官员才重视起来。呵，只有有钱人的命才是命。要不是那群饭桶，不会拖了这么多天才发现他们带回去将养的烛鸡翁早就疯了。”
“听说烛鸡翁从醒来后就精神不正常，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可能啊’‘她不会拒绝我的’这种话，然后就在他房间里不停地布阵施法。直到官员闯进去，才发现烛鸡翁布下的法阵已经足足有一个院子那么大了，而城中人失去的血全都汇聚在那个法阵里。与其说那是个院子，不如说是血池，整个炳城人供养的血池！”
“那群酒囊饭袋自己处理不了，又不敢出城去请蓬湖派的人下山帮忙，就想到了前段时间打败烛鸡翁的鬼红娘，但又怕鬼红娘因为被捕心生怨气，所以都冲到那姓李的畜生家外，要求他去和鬼红娘赔礼道歉，让鬼红娘出手再一次打败烛鸡翁。”
“原来如此……”袁央洛听完后陷入了沉默。看样子烛鸡翁是受到了自己阵法的反噬，不解决烛鸡翁，那血阵就会不断地吸食炳城人的血。
只是按理说，这样恐怖的血阵只要存在就会让人不安，为何李晔在牢里完完全全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呢？他为何不担心自己也被吸食？
而他们在牢里的七天也未曾有过任何的不适……血阵选人是有条件的。
想到这，袁央洛赶忙又掏出五两银子塞到粥儿手中：“很好，你给的消息非常有用。最后一个问题，那些被吸血的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特征？”
粥儿掐着银子犹豫了半晌，闷声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乞丐们出现了血窟窿的都吃过官府救济，就是那姓李的畜生安排发的。我见过他们往给粥里撒白色的粉，那味道太奇怪，所以我一直不敢吃，但拦不住其他人。”
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袁央洛严肃道：“味道？什么味道？”
“说不上来……又呛又辣，但又有种果子的甜味。那果子我吃过，是富人丢了不要的，红红的壳……叫什么来着？”
粥儿皱眉思索的每一瞬都让袁央洛心越揪越紧，直到他抬眼很肯定地说出答案时，袁央洛心中悬着的大石轰然坠地。
“对！荔枝！一种蘸辣椒水的荔枝！”
**oss在醒来后就开始重操旧业，马不停蹄地搞事了（**oss不是烛鸡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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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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