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阴云凝结在夫人的眉心,但最近她的精力被一件事分散:Sherlock即将迎来成人礼。
按理说作为兄弟姐妹要为他准备一份礼物。为此Rose倾尽了在纺织课上学的全部技艺,为他精心编制了一顶海盗帽。
他从小到大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海盗,这种颇有点离经叛道的心愿看起来很荒谬,但细究成因却并不奇怪。在夫人这样密不透风的管控下,没有人能不对自由充满想象与渴望。
“怎么样?”Rose递给Mycroft,偷偷询问他的意见。Mycroft接过海盗帽,摇了摇头:“换一个。如果你不想搅乱他的成年宴会的话。”
是的,他提醒了Rose。她不知道夏洛克收到礼物是否会欣喜若狂,但夫人一定会发狂。她只能把做好的海盗帽锁到柜子里,放弃了这个还未送出的礼物。
当Rose把精挑织造的围巾送给Sherlock时,他开心地说:“谢谢你。”与此同时,麦考夫递给他一套庄园的地契,那个庄园有全伦敦最好的马场,他可以肆意驰骋在一望无垠的绿地上。
诡异的是,Rose察觉到他有些不对。他一贯清亮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乱,而他的笑容不再澄澈,反而有种盛放而灿烂的感觉,毫不收敛。
简直像泡在某种镜花水月的虚幻世界。Rose担忧地看向Sherlock。而Mycroft已经几乎确定了Sherlock注射了尼古丁,而且一定剂量超标。
“福尔摩斯先生,是时候切蛋糕了,”礼官递给他银餐刀:“以及,请发表一段致辞!”
Sherlock的神情却凝重起来,他走到插了很多蜡烛的蛋糕前面,深吸一口气,却迟迟不开口。
夫人坐在他前面,已经紧皱眉头。宾客肃静下来,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犹豫什么。Mycroft面色凝重,眼神落在他身上,由于视角问题,Rose看不出Mycroft试图给Sherlock传递的眼神讯息。
不过Sherlock也看不到,因为此刻,他低着头,似乎在艰难地下定决心。忽然他开口,本就偏低的音色更加沉郁,然而语速不再是平日的极快,而是迟疑:“母亲,求您放我走,让我去做一名海盗。”
他还是说出了不该说出口的话,尽管怀抱着鱼死网破的勇气。宾客一时间吸气惊叹,都震惊于望族公子离经叛道、为世俗所不齿的梦想。
夫人的脸色比伦敦的雨夜还要漆黑。她紧皱眉心,浑身微微发抖。“Sherl……”她狂乱地朝管家比划,甚至已经不能将话语调理有序。这让Rose联想到即将烧开的锅炉沸水。
这场狼狈的成人典礼就这样告一段落了,以Sherlock在贵族圈的名誉扫地作为代价。但他本人似乎完全不在意,因为这是夫人一生中最关心也最在乎的东西。毁掉它,Sherlock甚至有点得意。
但他成为一名海盗的愿望也彻底断送了。夫人请冠绝伦敦的心理师到庄园来,强迫夏洛克同他共处。到最后,夏洛克已经完全恐惧深海了,甚至连浅水滩都绕路走。
后来有一日她和Sherlock在田郊路过一湾滩涂,是农夫浇水后在低洼处囤积而成的。极为清浅,饶是Rose一贯细心,都没有留意。
“不,不!”Sherlock极速地攀住Rose的手,像触电一样发颤。他甚至不能再平稳走路,仿佛映入眸中的,不是田野的浅水,而是有蛇的毒潭。
他本是整个伦敦最明媚洒脱的青年,天资聪颖,连人格都温和而洁净。
如今却暮气沉沉,阴郁寡言,连一点点水滩都要退避数里。
长长的卷发能遮住他冰蓝色的眼瞳,却遮不住他由内而外散发的悲伤和绝望。当悲伤和绝望纠缠在一起,就滋生了厌世。
想来她夏利哥哥,时刻都做好了远离人间的准备。
那么,是什么在支撑他走到现在呢?
Rose已经不敢再往下去想。
在某一次夫人去参加慈善活动的时候,Rose绕开家丁耳目,把原本想当作礼物的那顶手织海盗帽送给了Sherlock。他说:“谢谢你,Rose。”还是那句熟悉的话,却再也没有任何喜悦之意,而是被遗憾填满。
这个季节花园已经很少有活物,在大理石凉椅上,在月光下,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Sherlock的一滴泪落到Rose的脖颈上,同体温一样温热,又在冷气侵袭下逐渐转凉。
一晃数年,Rose已经长成了夫人口中“花骨朵”一样的少女。得益于优渥的居养条件,孤儿院生活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已经渐渐褪去。她的脸颊多了余润,也不再瘦削得像一株随风可折的小树。
这个家的天秤也在发生微妙的倾斜。夫人的身体愈发不好了,越来越频繁在两人独处时把Rose的名字唤错成“Eurus”。Sherlock更加悲怆和愤世,甚至有些暴露出反社会的倾向。而Mycroft显然在这套世俗体系中游刃有余,与此同时,当他的指令与夫人相悖时,仆役们犹豫的时间也更长了,而且是越来越长了。
可在夫人清醒的间隙,她凝视Rose的神情也在变化。尤其是当Mycroft出现在这座压抑的庄园时,她的目光总时不时飘落在Rose的身上。
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眸,流转着一种警告,一种怨恨,一种…不愿意接受的设想,以及忧惧。
Rose起先觉得自己的伪装足够精细,但当与夫人这样饱含警告的再度眼神对视时,她终于接受了这种隐晦的暗恋已经暴露的事实。在深夜Rose翻来覆去回想每一个与夫人相处的细节,始终对她从哪里看到迹象这件事一头雾水。
到底是哪里让夫人起疑了呢?Mycroft本人知不知道呢?他那么敏锐,甚至到了让人感觉可怕的地步。如果Mycroft知道,他又该如何看待自己呢?
在这样的双重折磨下,Rose失眠了数日,一度不得不靠镇静剂入睡。但忽然某一天她的睡眠又回到了原状,甚至比之前的任何一夜都平静祥和。
因为她开始格外期待一切被曝光、揭露、爆发和毁灭的那一天。
Rose开始被夫人勒令同一个德国来的世家公子接触,他叫欧恩,是福尔摩斯老先生至交的独子。儿时的每一节德语课都让她痛苦万分,只不过如今才明白了被要求学习德语的原因。
“你该是喜欢欧恩的。Rose。”夫人如此对她说。
在这种命令的驱使下,Rose不断朝欧恩靠近。他是个不错的男孩,虽然怯懦但心地不坏。当一起去郊外骑马的时候,欧恩忽然叹口气对Rose说:“真悲哀。我们都身不由己。”
他开始娓娓道来他的往事。原来他与被囚禁的福尔摩斯幺女是幼时相伴的青梅竹马,当学校的大家都说Eurus是怪物的时候,只有他把她当作正常人。福尔摩斯夫人很满意这段年少的情愫,早已在心里为两人订下婚约。
他没有说下半段,Rose却已心知肚明。如今Eurus永不见天日,而Rose这个赝品被摆到台面上。夫人要Rose完全按照Eurus原本的轨迹活下去,去填补自己的愧疚与母爱,婚姻自然也不由得她做主。
“那你呢,欧恩?你爱的人是Eurus,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结婚?”
“Rose,我不是要和你结婚,而是我的家族要和福尔摩斯家族结婚。”原来工业革命掀动了行业的变革,以传统船舶制造业为生的欧恩家族已经日渐衰落,不得不重新寻找合适的依仗,而联姻无疑是最稳固的定心丸。
Rose看向这个同样身不由己的可怜人,想说点安慰彼此的话,却不知道怎样开口。
随着时间的推移,Rose已经逐渐接受了要嫁给欧恩的事实。有时她甚至会安慰自己,无数的夫妻中,又有多少人能始终怀有爱情呢?不过凤毛麟角罢了。
早晚都要消逝的东西,一开始有没有,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一次午后,当Rose惯常去陪夫人打发时间,却听到房间内传来激烈的争吵。
“别把Eurus的一切都堆加在她身上,骗Sherlock还不够,连您也要自己骗自己吗?”Mycroft低沉的声音已经压抑着怒气:“母亲,您把Rose当什么了?”
“Mycroft,你的质问让我感到有些冤枉。”夫人似乎笑了:“这句话好像应该由我来问你。你把Rose当什么了?”
几乎在那一瞬间,Mycroft不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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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万千浪潮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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