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虚空

安小凡回到许家村时,天已经黑透了。司机只把车开到了村口,对安小凡摆摆手说:“村里路不太好走,我怕我进去就掉不了头了,就到这儿吧。”

安小凡点点头,付了钱,一个人拖着大大的行李往家里走。

家里的小院里没有亮灯,屋子楼下的客厅里亮着灯,门是关着的,院子里的小鸡躲在鸡窝里正睡得香甜。

有两道影子隔着大门的玻璃窗交织在一起,安小凡放在门把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最后他猛地拉开门。

屋子里的许国光一愣:“小凡?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安小凡的目光落在了许村长握着许娟的手上。

许村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妈妈白天手被烫伤了,我正给她上药。”

茶几边上正放着一瓶拧开了盖子的伤药,安小凡努努嘴,走了过去。

“我来给我妈上药吧。”他说。

许村长松开了许娟的手,让开了一些位置。

许娟的双眼又变得浑浊起来,她茫然地盯着安小凡的脸看了一会儿,等安小凡替她涂好伤药了,她才后知后觉地说了一句:“小凡?你回来啦?”

“嗯是,妈,我会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许娟攥住安小凡的手,问:“你出去这段时间,有没有找到你爸爸?”

安小凡看了眼一旁的许村长,许村长摇摇头:“她这两天一直这样。”

“有没有找到啊?”许娟又问。

安小凡叹了口气,附和了几句:“快找到了,妈,最近有在好好吃药吗?”

许村长见情况差不多了,就起身准备离开。

安小凡快步跟了出去,叫住了他。

“许村长。”

许村长问:“怎么了小凡?”

“我想请你帮我和我的班主任打个电话,”安小凡说,“我想休学一年。”

王老师得知安小凡要休学一年后,并没有立刻同意。

但他心里也清楚安小凡的情况,最后是给他批了几天的假,要求得安小凡的家长打电话来沟通,才给批准休学一年。

许娟自从患了精神疾病后,到今天已经快十年,基本上社交能力已经非常低下。

能给老师打电话沟通的,只有许村长。

“休学?”许村长皱了皱眉,“好好的怎么就要休学了啊?”

“我,我最近太累了。”安小凡别过头去,“在学校里心情也不是很好。”

“是不是有同学欺负你,小凡?”许村长担忧地看着他,“如果有,一定要和叔叔说。”

安小凡沉默地点点头。

许村长沉吟了一会儿,又问:“这事,和你妈妈说了吗?”

“我会和她说的。”

许村长叹了口气,点点头:“好,既然你想在家休息一年,叔叔也理解你,明天就帮你和王老师打电话。”

送走了许村长,安小凡回到屋里时,许娟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尝试叫了几声,没有叫醒她,就从楼上柜子里拿了床毯子,给她盖上。

回到二楼房间里,安小凡摊在床上,感觉到许久没有放松的身体在这一刻有了松懈。

答应休学,不完全是因为许大力。

这段时间,他也感觉越来越疲惫,呆在学校里的每一刻,他都感觉到要窒息。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坐在老旧的书桌前,打开了自己的日记本。

他在日记本上写道:

“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明白,人的出生是分三六九等的,孩子也同样。最上等的孩子,家庭有我,有钱有权,出生起就什么都拥有了。中等的孩子,家庭完整,父母可以不优秀但却有爱负责,他们会为自己的孩子瞻前顾后。而最可怜的一种孩子,就是没有父母或者有父母但名存实亡。

“他们的父母不会为孩子着想,也帮不上自己的孩子们甚至有时候还需要孩子去帮助他们迁就他们。

“而这种地位的孩子,他们大多是无依无靠的,就连他们身边的朋友,也是善变的。

“他们还有什么可以依靠?没有。他们有一张不停呼吸的嘴,却发不出任何呐喊的声音。这就是他们从出生起注定悲惨的命运,他们在命运注定的深谷里挣扎,有的人想往上爬,有的人想苟延残喘,有的人只想安安静静在深谷里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但这个世界并不允许。”

“因此,唯一能依靠的,似乎,也,只剩下了……自己。”

安小凡写到这里,笔尖突然颤动了一下,突兀地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尾巴。

然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的钢笔忽然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了起来。

他的右手握着钢笔,在纸页上行云流水地写下了一段话:

“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深渊,每个活着的人都在深渊里挣扎着脱离。

但如果你一旦对外在的人事物有了任何的期望和索求,你就等于把脱离深渊的绳索,绑在了深渊里的另一个人身上。

这样的结果只能带来双双的坠落,或者,有一方被无情的抛弃。

爬出深渊的那根绳索,永远都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心之所向,就是光明的方向。”

钢笔不动了,轻轻地倒在安小凡的手中。

安小凡有些怔愣地看着本子上清晰而俊秀的字体,这字体不属于他。他把这些文字念了一遍又一遍,文字在他眼前仿佛渐渐排列成安容白的脸。

“容白哥哥!”他放下钢笔,对着空荡荡的墙壁喊了一声。

房间里回荡出他自己的尾音,有夜风穿过纱窗钻进了屋子里,把书桌上的纸页吹得沙沙作响。

就在安小凡以为这一次还是一样得不到回应时,耳边却忽地响起熟悉的迷人嗓音:“我在。”

隔了这么多天终于再次听到安容白的声音,安小凡的心脏莫名地继东了一下。

不大的房间里依旧没有其他人,而安容白的声音,却真真实实地在他耳边响起:“安小凡,几天不见,你有想哥哥吗?”

安小凡努了努嘴,看着日记本上俊秀的字迹说:“你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吗?我……能去你那里看你吗?”

“再过些时间吧。”安容白说,“看来小凡很想我呢。”

安小凡有些腼腆地说:“是的。”

安容白正在低头替自己包扎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口,听到这话,他在虚空里抬起了头,有些惊讶:“哦?”

安小凡感觉自己的耳根子有些发烫。

“这些天,我想起来了很多事。是小时候,和容白哥哥一起的,很多事。”他说,“容白哥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陪着我长大了,对吗?”

说完,安小凡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安容白的回应。

“是啊。”

安容白温和地笑出声来,他继续低头用撕碎的白袍包扎着伤口,这次却觉得伤口不再那么痛了。

“那你现在还害怕哥哥吗?”

安小凡用两只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摇着头说:“不怕了。”

安容白没有说话,但却以轻轻的笑声回应了安小凡。

安小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大概是觉得自己之前在安容白面前又是跳脚又是逃跑的行为有些丢脸,这几天他慢慢想起了小时候被他遗忘的许多事情,才想到,自己在容白哥哥面前,早就透明得没有任何遮掩。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容白哥哥,你上次说你在那里很无聊,除了书以外,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片刻后,安小凡打开房门,轻轻地走到楼下。

楼下许娟还睡着,只是毯子被她踢到了地上。

安小凡替她重新盖上毯子,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柜子前,打开了药柜的抽屉。

抽屉里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药品,这些都是许村长后来给买来换上的,原本这里都是已经过期了的药品。

他拿出几瓶外用药膏,一卷纱布,一瓶红药水,然后重新上了楼,把这些药品一一摆开放在桌子上。

“容白哥哥,这样,就能把这些东西给你了吗?”

“是的,看着它们,想着把它们带给我。”

安小凡盘腿而坐,认真地盯着这些药品,脑子里努力想着安容白的脸。

他想象安容白站在自己身边,他亲自把这些药品交到了符合对方的手里。

安容白说:“我拿到了,谢谢。”

安小凡一脸疑惑地看着桌面上并没有消失的药品。

“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是能量。”安容白拿起面前的药瓶,拧开盖子,在自己胸前的伤口涂抹着,“而我所处的空间,是卡在两个时空交错点的虚空里,我在这里,可以拿到你所有想要给予我的一切能量。”

“你是说,这些药品,变成能量,不,是它本身的能量,传达到了你所在的那个地方?”安小凡眨眨眼问。

安容白涂好了药膏,拿起纱布,将伤口处缠绕包裹。

“是的,小凡,你真聪明。”他说,“哥哥很喜欢你。”

安小凡的耳根子又红了一下,他还想问安容白为什么安容白所处的空间只有自己可以看到听到,但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疲惫传来,眼前阵阵发晕。

安容白也觉察了这幅身体的变化,他放轻了声音说道:“我们该切断链接了。小凡,下次再见。”

“等等,容白哥哥……”

一阵眩晕感再次袭来,等眩晕感结束后,安小凡已经听不到安容白的任何声音。

安容白切断了链接,他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慢悠悠地在沙发上坐下,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疲惫之色。

他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似远似近的某处,那个空灵的、低沉的又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个虚空还能持续多久?你又何必要这样执迷不悟?”

安容白嘴唇轻启,懒洋洋地应了这个声音:“你到底是谁?天道?法则?或者是……上帝?”

“我是谁并没有太大意义。”那声音说,“但是你强行破坏时空法则,停留在过去的时空线,因果报应终将会降临。”

安容白仰着头,懒懒一笑。

“你孤注一掷,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并不信任你,你们会是什么样的下场?魂飞魄散?永生循环?又或者……永远被困在这即将破碎的虚空里?安容白,你时间不多了。”

听完这话,安容白收起了嘴角的笑容。

他轻轻晃了晃双脚上缠绕的铁链,哐当哐当,铁链发出清脆声响。

“你是笃定过去的安小凡不会接纳我。”安容白说,“你笃定我会失败,会消失。但我可不这么认为。”

“难道不是吗?”祂有些嘲讽地反问,“别忘了过去几年里,安小凡——过去的你自己,把你遗忘得一干二净。”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自己,更何况,是过去的我自己。”安容白轻轻喘了口气,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再说话,闭目养息。

他现在的存在的确是太虚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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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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