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儿来的钱？”崔二下意识质问。这绝不是他哥和他嫂子拿得出的，这孩子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啊？
“用你管？又没花你钱。”崔垚白他叔一眼。
“你这孩子！”崔二被怼得没话说，急得直跺脚。
崔垚冷笑：“你们没有商业头脑，我可不一样！”他还挺骄傲。
不过要真追究起来，这钱也真是解释不清。
“总之不是我，别的我没话说了，你们最好赶紧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十七岁的高中生张牙舞爪。
谢无终保持微笑，这种类型他见得多了。
尤其派出所那些年，动不动就问别人“知道我是谁吗”，再喝上二两小酒，得，谁来也不好使了。
然而双生子工作经历少，被比自己年纪小的男生摆脸色，心里更是不痛快。
楼文瑭气得小脸儿煞白，楼文珂面色未变，但唇线绷紧，明显是在忍耐。
谢无终看到俩孩子的表现，不觉笑起来。“好久没上课了吧？”
双生子当即会意，哥哥先反应过来，开始分析：“眼睛睁大，上下眼睑肌肉紧绷，是愤怒的表现。”
谢无终点头。“不错，还有呢？”
楼文瑭也进入状态，仔细观察对面的半大小子。“嘴巴微张，嘴角向下，但并不是完全往下走，更像是往两边拉。”
“很仔细。”谢无终夸赞道，又问：“还有呢？”
双生子仔细观察，茫然摇头。楼文瑭倒是记得知识点，但这距离他真心观察不出对方瞳孔的变化。
谢无终看出他的苦闷，笑道：“别看了，通常情况下反应没有那么明显。”
双生子点头，表示“学到了”，但还有什么是他们漏掉的？
谢无终转头，目光落在温柏舟身上。
温柏舟不慌不忙，沉声道：“愤怒时身体前倾，害怕时身体后缩。”
双生子当即了然。楼文瑭笑道：“嘴上张牙舞爪，但身体很诚实！啊……”
然后，他挨了他哥一拳。
楼文珂：“注意言辞。”
楼文瑭：“注意行为！”
谢无终无奈：“你俩，注意言行。”
温柏舟身姿笔挺，谈吐得体，高冷而优雅地——开屏了。
被点评半天的崔垚终于忍不住大吼：“你们够了没？拿我上课呢？”
谢无终点头。“是的。”接着继续给双生子讲课：“声音颤抖，眼神失焦，是愤怒，更是害怕。惧到极致便是怒，嘶吼越是大声，就越代表着色厉内荏。明白了吗？”
“明白了。”
双生子点头，但回答的却是中年的声音。崔二是真的听进去了，并且对微表情心理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崔垚彻底傻眼。这警察是在干什么？他根本就不是在提问，对方竟然真的回答了，还大大方方继续了下去。这样就显得他很傻。
那个词叫什么？大言不……最后一个字是什么来着？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卡住了，崔垚想骂脏话，这个他在行。
可是他态度虽然嚣张，却并不敢说脏话。
不是顾忌他二叔在场，在他眼里，这个男人就是个典型的窝囊废，只知道鼓捣那点儿小买卖，连个媳妇都娶不到。
崔垚真正顾忌的，是那个姓温的警察。
这么冷的一个人，他怎么就姓温呢？这科学吗？
人长得倒是挺帅，可脸冷成那个样子，肯定也找不着对象。
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的！打一辈子光棍儿吧！崔垚恶狠狠地想。
所以他为什么怕？因为经验。七年混混经验，让他在面对这样一尊煞神的时候本能地退缩。
没有错，是七年混混经验，毕竟在崔垚自己看来，他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混了。
总之，直觉告诉他，如果他在这个姓温的面前骂姓谢的，他可能会被活活打死。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对方一句狠话都没放。他和小团体平时欺负人，还要搬出别人的死来吓唬吓唬，以此显示自己的狠厉，这男人却不用，往这儿一站就像杀过人的。
等一下，这人是警察，不会真的杀过人吧？
少年人自以为老练，然而他全部的内心活动，都落在了谢无终眼里。当然也包括他外强中干的慌乱。
“三个月，二十四个视频。”谢无终忽然道。
“什么意思？”崔二不明白。
但崔垚一清二楚，闻言脸“唰”一下子白了。
谢无终继续道：“其中八个是你自己拍的，十七个是七中学生拍的，其他几个分别是三中、六中、实验附中……”
谢无终一所一所数过去，崔垚的眼睛越睁越大。怎么可能？那几个学校的他根本没参与，而且也不是在兴龙网咖上传的。
这警察是从哪里查到的？他究竟知道多少？
紧接着，一个重磅炸弹砸在了他脑袋上。
谢无终明确地说出了一个数字，那是他在暗网发布视频赚的钱。
全完了，崔垚一瞬间天旋地转，手机险些掉在地上。没掉地上的原因，是崔二接住了。这东西这么贵，摔坏了可了不得！
不过这一下也露出了聊天界面，崔垚在给辛栀发消息。
“警察找到我家来了，我怎么办？为了你我什么都没了，你可得救我啊。”
“这谁啊？”崔二问崔垚：“是不是他让你打的人啊？你快跟警官们说清楚啊，这个锅咱们可不能背啊！这是害你一辈子啊！”
崔垚很想骂人，并且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二叔。这人哪儿来这么多话？辛栀可是他的底牌，让警察知道了，他不就黔驴技穷了？
是这么个词儿吧？崔垚也记不清了，好像课上讲过，意思是没办法还是怎么的。
这不重要，反正他语文也不及格。
目前最棘手的，还是这帮警察，得让他们快点儿走。
崔垚眼睛一转，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承认，我确实打了人。但是我可先声明啊，我只是参与了打架，视频也确实是我拍的，但不是我传上网的。跟我一起去网吧的还有四个人，要查就都查一遍，别总揪着我一个对不对？”
崔垚一边说话，一边抖腿，吊儿郎当的模样磨灭了少年朝气，全身散发着一股子老气横秋。
崔二一听还有别人，顿觉还有回转余地，忙劝道：“垚垚，你好好跟警察同志说说，争取将功折罪啊。”
“二叔说什么呢？”崔垚气得翻白眼儿，心情愈发急躁。辛栀怎么还没有动静？
如果辛栀真的不管他，他要怎么办？难道联系“那个人”？不行，那样只会更惨。
“万一我被抓了呢？”那时候，他还不能信任对方，于是提出了质疑。
对方却笑了，少年问出这样的问题，只能代表一件事——他已经被信任了。谁会向自己不相信的人提问？尤其是这种年纪的少年。
“最开始我就说过，要赚大钱，就要有承担风险的勇气。这句话反过来，意思就是——”
对方没有说下去，崔垚忍不住开口：“承担越大的风险，赚到的钱就越多？”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对方笑道：“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在我手底下干的，有抓进去的。”
“啥？”崔垚下巴差点儿掉了，这意思不就是他也有可能被抓？
“你急什么？”对方不紧不慢道：“我跟你说这事儿一定没问题，你能相信？”
确实是这样，但崔垚仍然希望对方保证他万无一失。
看着少年垂头丧气的模样，对方反而笑了，笑得饶有兴味。
“小子，我明确告诉你，进去的，但凡能扛住事儿，几百万、几千万，都不在话下。出来之后也一样有钱拿。”
几千万？崔垚眼睛亮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到？他已经在幻想辛栀娇滴滴叫“老公”的样子了！
“我干！”崔垚握紧了拳头。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这辈子能不能捞到大的，就看这一回了！
“好小子！我就欣赏你这个样子，少年人，有志气。”
几句话夸得崔垚心花怒放，感觉自己全世界最牛.逼，这辈子就是个要发大财的料。
结果，才过去三个月，他“发大财”的机会就来了，可以说是求仁得仁了……
一定要坚持住，那个人知道他的处境之后，一定会想办法救他，还会给他许多钱，只要他扛得住。
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这世界笑贫不笑娼，他只不过是为了钱。
这正是考验他男子气概的时候，必须支棱起来！崔垚暗暗想着，平时了解的那几套“社会嗑”全用上了。
“是谁啊？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干的？垚垚你别干站着啊，你倒是说话啊？”
崔垚正努力给自己打气，搞好心理建设，他二叔又开始没完没了，吧啦吧啦，简直是——
“烦死了！”崔垚叫道：“不懂就别跟我这儿添乱！”他很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窝囊男人。
“笃笃笃。”屋门被急促敲响，宋所推门而入。
他面色极其难看，来到谢无终近前，低声道：“童瑶不见了。”
***
“这他妈死崽子，死哪儿去了？操！”
学院路派出所。网警们刚下车，就听到大厅内的吵嚷声。
男人衣冠楚楚，张嘴闭嘴全是脏话。他骂的就是刚刚失联的童瑶，而他，就是童瑶的父亲，姓童名富。
童富早年与妻子离婚，妻子离开龙城，远走他乡，女儿童瑶跟着童富一起生活。
这些年童富带着童瑶，没有再婚，美其名曰“为女儿考虑”，实际上交往的三任女友都被他打跑了。没有人会忍受那样的暴力。
童富是下午察觉孩子失联的，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女儿是去参加一个画画比赛。
“报名费还他妈是我教的呢！操！这B崽子——”
后面的话更不堪入耳，片儿警打断他，要他注意场合。
男人心里不服气，但气焰矮了些，推说自己太心急，又做出恳切的样子，让警方抓紧时间帮他找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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