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柏舟开始还挺美的，觉得这样非常好，他又可以完整拥有谢无终，小终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了。
可是很快，温柏舟也察觉到了异常。
轻视的眼神，冷淡的表情，这些人对待小终的态度近乎恶劣，这不是他想要的。
谢无终不知道这事跟温柏舟有关，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过普通警察的孩子，与这些大少爷大小姐本就不同。
他们不喜欢他，也没什么的。
真的。
没什么的。
他依然笑着，对所有人笑。
“放学了。”谢无终整理好书包，笑着对温柏舟道。
温柏舟却没动。
周围的同学察觉到动静，虽不动声色，却都把注意力集中过来。
他们用眼神交流想法。
“看，温少又生气了。”
“呵，一个长工，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今天会不会打起来？好兴奋啊！”
“唉，他好可怜啊，”
所有人停止动作，瞧瞧注意这边，等着看一场好戏。
谢无终低下头，笑容还在脸上，眼中的神采却一点点暗了下去。
温柏舟也要跟那些人一样，不愿意理他了吗？
那好吧，至少那样温柏舟不会被孤立。或许那样，温柏舟就能快乐一点。
谢无终始终没忘记，温柏舟是他爸爸用性命保护的人，他不能让爸爸的牺牲白费。
那么今天，他自己走回去好了，让司机叔叔接温柏舟就好。
谢无终转身，迈步。
没迈动。
他疑惑地转过头，发觉书包被温柏舟拉住了。
温柏舟站起身，竟然比他稍微高一点，弟弟什么时候长大的？谢无终犯迷糊。
“给我。”温柏舟说着，摘下谢无终的书包，背在了自己肩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是做过千百次了。
初三生的书包可不轻，温柏舟背一个拎一个，谢无终怕他累着，伸手去要。
温柏舟不给他。“太重，你会不长个儿的。”
谢无终：“？？？怎么跟哥说话呢？我只是长得晚，还会长高的！”
他俩相差半岁，小时候差距还算明显，中学以后就基本同步成长了，前年谢无终还比温柏舟高两厘米，今年温柏舟反超了。
之后俩少年渐渐长大，个子越窜越高，但是，谢无终始终没能再超过去。
不过温柏舟是不会跟哥哥争的，非常乖巧地点头，夸赞道：“对，会长高，小终哥最厉害！”谢无终满意点头。
两个人有说有笑离开了教室，留下一屋子人集体懵逼。
不是，这状态也不像是讨厌啊？是哪个“敏感肌”发起的孤立？已经无从查证了。
所有人集体的孤立行为，原来始于一个莫名其妙的揣测。除了让被孤立者受伤，这行为毫无其他意义。
谢无终的青春期烦恼，在那一天就结束了。弟弟重新开朗起来，同学们也改变了态度，一夜之间都回到了正轨。
当初发生了什么，谢无终始终不曾细想，他不善于怨怼，只想往前看。但这份经历留有痕迹，让他多年后办案时能理解被害者的感受，同时也明白那些跟随带头人行动的学生。
反正大家都参与了。成为异类会被针对。与我无关。
听完温柏舟的讲述，楼文瑭也理解了，更震惊于一场乌龙带来的连锁反应。
“谢队。”楼文珂的出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学院路派出所闹起来了，俞局请您过去看看。”
***
谢无终到派出所时，门口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穿著各异的人们举着手机，开着各种直播平台，派出所的民警和打更大爷努力维持着秩序。
人们举着一样的镜头，为页面跳动的数据激动不已。他们都标榜自己深入现场，拿到的是一手消息，可从他们嘴里说出的信息却大相径庭。
有的说童瑶没被欺凌，而是被侵犯了，用正义的面具遮住丑恶的嘴脸，把镜头对准被害人，以此满足恶趣味。有的甚至在对童瑶母亲的穿着和身材品头论足，并据此推断出童瑶的人品如何恶劣。
童瑶决定轻生的时候，曾在社交网络公布了自己的遗书，里面列出了欺凌者名单，以崔垚为首，其余还包括李岬磊、韩艺梅、吴炳强等人，全部是崔垚的跟班儿。
这案子事实清楚，还有视频证据，本身没什么可争论的。原本是这样的。
童瑶还不算“完美受害人”吗？她甚至选择和解。然而这些人有自己的“解读”，他们说这是童瑶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讹人，不然就不会选择和解。
“为啥就她挨欺负？”“平时都是怎么打她的？”“这是感情纠纷吧？”“是分手不成闹自杀吧？”“女学生被强.奸了吗？”
用的是问句，但这些人心里早有了定论，他们认定事情就是这样的。他们要的只是直播的过程，是关注，是流量，至于警方如何答复，真相又是什么，他们根本不关心。
一个个镜头如同恶魔的眼睛，试图从缝隙中窥伺受到伤害的女孩儿，为了博取关注，想尽办法挖出她的“黑料”。
同样的问题早就抛向了童瑶，这些不相干的人打着正义的旗号，要求她自证清白。
“哎哎又有警察来了！”有人看到谢无终，镜头怼过去，旁边几个跟风，也往前冲。“长得不错快拍快拍！”“我靠小白脸儿啊！”
然而没等到起头的人靠近，镜头已经被挡住。
一件常服将谢无终稳稳护住，身边传来熟悉的气息，耳边是温柏舟稳定的声音：“走。”
谢无终被他护着，走完最后几级台阶，进入派出所大厅。玻璃门在身后关闭，将恶意探究挡在了外头。
“靠……没拍到！”门外隐约传来叫声。“有没有打赏的？打赏高了带你们看帅哥！让我拽他……衣服？哈哈行！我看看打赏诚意，诚意到了，我给老铁们豁出去了！”
这些人的受众本就低俗，看热闹更是不怕事儿大，闻言竟刷起打赏来，积少成多，主播做出跃跃欲试的样子，直播间气氛炒热起来。
众主播有样学样，很快手段升级，有人开始拍门，嘴上振振有词“我要办事儿”，有人嚷着“我要迁户口”，有人随口胡诌“我要报警我手机丢了”。
迁户口的没材料，手机丢了的正直播得起劲儿，胡说八道真是张嘴就来。派出所协管员拦着人，不让这些人进大厅。
推搡间，有人恼羞成怒，举起手机大喊：“人民公安不给人民开门，大家看看他们这嘴脸，这官架子！”
听着外头的喧闹声，谢无终感到疲惫。从前他就懒得理这种人，可到了网安之后，他接触最多的偏也是这种人。网络诈骗者次之。
不过，无需谢无终操心，一个声音冷冷道：“办户口去户政大厅，报案去案件大厅。”
众人寻声看过去，只见男人长身玉立，一张浓颜英气逼人，帅是真的帅，只是这脸跟挂着冰霜似的，再帅也让人不愿意亲近了。
“你这什么态度啊？”打头的以为抓住了把柄，梗着脖子沾沾自得地质问。
“他在解答你的问题啊。”谢无终声音温和，笑容甚是亲切，对旁边的同事道：“这位要报案，那位要迁户口，请帮助他们办理，对了，报假警一定要追究责任，迁户口的务必迁出去，辛苦了。”
众片儿警会意，这就要分别带走，众主播见此情形纷纷退散，毕竟“进去了”可不让直播。
还有人不肯离去，想要偷拍，刚举起手机，被温柏舟丢过去的眼刀吓得慌忙收手。
“靠我手机没信号了！我说打赏怎么停了！”
“我的也是，掉线了什么情况？”
众人吵成一片，楼·小机灵鬼·文瑭挑挑眉，手里的仪器藏在背后，指示灯一闪一闪。
带头的主播不死心，平时他就是靠抹黑公职机关搞流量，之前还因为造谣烈士被处理过。关注他的粉丝也都是阴谋论爱好者，就喜欢他发的那些“警察打人了”，全员都是自诩正义的键盘侠。
主播梗着脖子往前冲，这次的目标是温柏舟。手机没信号，但还能录像，他就是要挑衅对方，最好惹得人动手，素材就来了。
只要一个视频，哪怕他抓过多少鬼救过多少人，他都得被万人唾弃。
温柏舟只扫一眼，便被这人周身散发的街溜子气息油腻到，不觉皱起眉，上前半步挡住了谢无终。
街溜子主播内心雀跃：“这警察知道我不是善茬儿，也会害怕啊嘿嘿。”
殊不知温柏舟想的却是：“不能让谢宝宝看到这货，会影响晚餐食欲的。”
今晚他预定了饭店吃“春菜”，有谢宝宝喜欢的香椿面。新鲜现采的有机香椿，谢宝宝一定喜欢。
想到待会儿谢宝宝眼睛亮晶晶大口吃面的样子，温柏舟就觉得他可爱得不得了，恨不得就着面条把对方也一口一口吃掉。
温柏舟越是防备，街溜子主播就越要上前，还举着手机得意洋洋：“我哪儿都不去，就要在这儿拍！”
温柏舟冷声道：“在这儿阻碍职务，还是寻衅滋事？”
街溜子立起眼睛大叫：“我这是行使监督权！”
“要监督是吧？”谢无终依旧笑得温和无害：“欢迎监督，来，进来聊，正好我们是网警，进屋咱们好好聊。”
街溜子：“……”不是，校园欺凌的事儿咋还有网警？溜了溜了。
众主播一哄而散，方才熙攘的大厅门口连根毛都没剩下，街溜子甚至溜到了人群最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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