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实在无聊,两人中间隔着供桌,一人一边守着中间的土地像。沈云归闭眼凝神,另一边的苏悦苒可没他这样的好气性,翘着二郎腿在啃完桌上三个果子后,给沈云归丢过去一个。
“你说罗敬费这么大功夫,好像也没把人抓到吧。”
沈云归有些不耐烦地将她扔过来的贡果放了回去,淡淡道:“你不是进去了吗。”
“那是我点背,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去哪干嘛?穹山与涉尘相距数千里,目时都已经没了,你为何又要来涉尘?”
这话说的苏悦苒一时沉默,最后小声嗫嚅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紧接着她突然又坐直了,说话又硬气了起来:“我都一直没问你,按道理,你我都是因为八门阵来横南岭的,你又为何非要吃饱了撑的跟我一路?”
“若不是怕你半道上出事,谁愿意跟着你。”沈云归语气急切,瞥向她的目光中带着愠怒。
“呵,也不知道谁会折在半道上。”苏悦苒避开他的视线,重新抵着身后的柱子靠了回去,嘲讽道。
她一路上只管游山玩水,自然不知道沈云归跟在她屁股后边,替她挡掉多少想要活捉她的歹徒。她离开涉尘之时,她姑母回信就已经送到了陆唯手上,信中清俊的字迹写的十分直白,苏悦苒若是因他们有什么意外,她苏铭必会亲自登门讨要说法。
她苏家人睚眦必报的性情,好像也是一脉相承的……
等不到天明,雨就停了。苏悦苒醒来后就不见沈云归的人影了,反倒是有个花白胡子身着道袍的大叔正杵她跟前,瞪着一双牛眼端详着她手里的包袱。
她一睁眼,两人都吓了一跳。那道士连忙后退,摸着鼻子掩饰道:“姑娘怎会夜宿在此?”
“被狗撵到这儿进来躲雨的。”苏悦苒随口应付着,揉捏着压麻的小臂,提起包袱就要离开。
不料却被那老道拦住,捋着胡须故作高深道:“贫道听姑娘口音是从外地来的,怎会一人来此,如今外面不安全。”话说一半,又忙去关上了门,眼珠子溜光一转,拉着她轻声道:“昨夜听闻城中闹鬼,梁家的少爷遭了天谴,此事闹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贫道观姑娘眉眼发黑面中带煞,实乃不祥之兆……”
废话一堆,这面相不就是没睡好吗,现在的江湖骗子也忒没品了,直勾勾地站在土地公跟前骗人,苏悦苒暗自唾弃道。然而那人口沫横飞,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姑娘今日能碰到贫道那都多亏前世苦修来的善缘,来来来,先送姑娘一副鬼怖木手串。”
说着也不问苏悦苒的意愿,直接套在了她的手上。定睛一看,除了是桃木的不假,珠子品质大小不一且做工粗糙,这玩意儿顶多五文钱。
然而那骗子笑得一脸谄媚,“只要二两银钱,贫道便可摆阵上请祖师,必可保姑娘平安度过此劫。”
苏悦苒见他终于图穷匕见,屁股一撅死守着庙门,摆明了不给钱就不让出门的架势。苏悦苒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跟前,朝他扯着嘴角微微一笑,顺势起手一掌将其打晕。
此刻她脑海中有了一个新的点子,这骗子来的正是时候。
梁城百姓的生活过得大多平平淡淡日复昨日,只要还能睁眼喘气就得为了一日的活计而去劳苦奔波。今日却很稀罕,梁府门口不远处多了一位算命的道士,来过的人都说她神机莫测、精明神算,惹得众人争相围观她的高妙之处。
其中有一位穿着华丽的小姐带着仆从,穿过人群直接将一锭十两重银子放在她桌上,由人搀扶着在她面前落座。
“好大的手笔!”“好像是梁府的表小姐……”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她扒了那骗子的糊弄人的家伙事儿,再此静候了许久的鱼,终于上钩了。苏悦苒神色从容,仍旧笑脸相迎,“姑娘面带愁容,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
“闻说道长神机妙算,可观天机,难道不知小女为何事担忧吗?”话语一落,她抬眸略微不耐烦地往边上一扫,身旁的婢女便十分有眼色地驱散开周围的闲杂人等。
苏悦苒则当真装模作样地掐着手指算了起来,“姑娘身上可带有令兄的随身之物?”
梁姑娘轻咳一声,那婢女随之从袖口掏出一枚扳指,递给苏悦苒。只见她铜铃一敲,围观的众人退后,便开始摆弄着桌上的蓍草。
“令兄昨日沾染的亡魂,被困于荒芜之地,入不得轮回。须尽早入殓立了牌位,供奉香火,方可化解她弥留的怨气。”
流香阁的老鸨也是那薄情寡义之辈,那位被梁沣残害致死的姑娘,就被她草草埋在院子里的梨树下,这正是昨日梁沣如此惊慌失措的原因之一。
“今早兄长醒来之后,大夫说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可这精神上,却依旧神志恍惚,入寐惊惕。”梁家小姐先前硬撑着姿态的那口气已然消散,眸光黯淡,不知所措。
“只要此事料理妥当,不过多时令兄便可恢复神智。”苏悦苒则继续大言不惭道。多喝两天安神汤,怎么着还能一直痴呆下去不成?至于是否能恢复如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可没打包票。
“不过,我算到他于不日后还有一难。”苏悦苒眼见方才胡诌的几句小有成效,就想接着提要求。
而梁家姑娘听得此言,才安顿下的情绪再次紧张起来。
“此话怎讲?”
“正所谓福如双至,祸不单行,贫道奉劝令兄在此之后定要金盆洗手,多行善事,千万莫再与那妖邪之人勾连,或可免去此灾。”
这姑娘也明白她说的“妖邪”指的是何人,表情凝重像是恨其不争地叹了口气。随后起身拘礼道:“多谢道长指点。”
苏悦苒礼貌地点了点头,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暗地窃喜着:“嘿嘿,有钱了有钱啦!”
目送她走远后,苏悦苒当即收了摊,忙往兜里揣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北上离开了梁城。直觉告诉她这里要变天,这梁府出了事,梁有然竟都脱不得身回来看一眼。有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早点开溜才是上策。
无人知晓方才街对面酒楼之内,有一人目睹了全程。此人虽然身着便服,却有着三位身手不凡之人规规矩矩的从旁侍候,举手投足间威严肃穆,绝非寻常之人。
残风乱舞,浮云蔽日,林中各鸟吵吵嚷嚷,然雷声大雨点小,黑压压罩在头顶上沉闷无比。什么时候下雨?莫要被风吹走,从此销声匿迹了……
两个半月前,春节的热闹劲儿刚过,正逢二月二龙抬头,彼时苏悦苒还在穹山老实待着。然而就在这日,李沫裳亲自登门给她送来目时的消息。
目时这一门派,老早就被江湖定义为阴险狡诈的邪魔外道,各门各派人人得以诛之。然而这个门派邪门的就是,好似有无尽的生命力,一次次剿灭,又一次次死而复生。这是源于他独特的生存模式,外界只要给钱,他可以帮你去杀任何人。所以只要你不怕死,这地方来者不拒,之后即便是他死得一人都不剩,也总有后来的亡命之徒借着他的名头东山再起。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苏悦苒的母亲姜叶琼就是被他们杀害的,背后的买家是谁,就是苏悦苒追查多年却始终不得而知的真相。时隔多年,目时再一次于江湖风波之中漏了马脚。
在苏悦苒求得苏铭同意,快马加鞭赶到之时,却为时已晚。二月十七日夜,正是目时中人被灭门之时,苏悦苒晚了半日。
那院子不大,却横尸遍地。院子中间的木头牌坊上,还有未接的人头单子,上头染了血,看上去挺可怖的,好像一张张生死簿,按照定价由高到低整齐排布,静候着阎王点卯。在这里,死人也分三六九等。
堂内也同院子一样,充斥着血液的腥锈气味,令人头脑发胀。凶手下手狠辣果决,几乎没有一招是多余的,尽数都砍在了要害之处,他好像就是为了要他们的命而来。但若是与这些人之间有仇怨,似乎又有些过于干脆了,尤其是门口那几个被袖箭命中而亡的,全然不见怒意。
苏悦苒来的不巧,以至于这杀人灭门的名头被按在了她的头上。她当时蹲在尸体面前观察刀口走势的时候,姿势一定很怪异,不然看到她的那名衙役的神色不该是满脸震惊不可置信,又转为狐疑不定迟疑不决的。
苏悦苒嫌麻烦懒得同他解释,就直接运转轻功翻墙离开了,地上的人都凉透了,她身上又没血,如何能看作是她动的手呢。所以在她得知江湖对此事传的神乎其神的时候,她就总能想起那个眼神,她觉得这人能吃上官家饭,绝对有着非同一般的黑幕。
至于她为何来涉尘,那是由于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不想就这样无功而返,便跟着自家的商队一起下了江南。好巧不巧,她行至途中竟然撞见目时的余孽往回赶,她跟上去一番打探之后,得知他们兵分两路,一部位回去收尸,一部分则赶往涉尘。于是乎,她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来了,之后发生的事情是她始料未及的,一时兴起,歪打正着。
你问目时的人为何去涉尘,苏悦苒昨夜思前想后,还只是能得出一个相同的猜测——为了何朔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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