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桃乐丝收到了来自克雷布斯的一封请柬。
请柬装在饰有金箔与鼠尾草的信封之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就连封口的火漆之中,仿佛都带着来自南方的花朵与脂粉的香味。
请柬落款是克劳迪娅。她说,适逢克雷布斯一年一度的八月节,她隆重邀请所有的领主、贵族去克雷布斯的皇宫之中做客,届时宫中还将举办盛大的舞会,使宾客能够享受八月份克雷布斯的美丽与丰饶。
“所以这半个多月,索莎娜到底在干什么?”桃乐丝把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几个遍,还凑上去闻了闻信纸,确实好闻,一定是喷洒了不止一点的香水。
“您与其担心索莎娜,不如更加担心您自己,”艾斯比忧心忡忡地说,“如果是索莎娜的企图暴露,已经被暗杀或者流亡了,作为她的资助人,您远赴克雷布斯,也是危险的。”
“如果我不去的话,会显得我心里有鬼。”桃乐丝说。
“您可以给克劳迪娅写一封信,找些托词,就说您生病了。”艾斯比为她出着主意。
“我不想显得很胆小。”桃乐丝说。
尽管嘴上这么说,桃乐丝心中仍然有些犹豫,当天傍晚的时候,她又和希尔达说了这件事。
希尔达说:“您应该去。自从您成为领主以来,还没有与其他领主会面,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桃乐丝说:“我想大陆上收到邀请的名流们应该都会赴宴,即使是康拉德的领主和贵族,应该也会去的。”
“康拉德的领主?”希尔达轻轻重复了一句。她的语气是如此柔和,即使是黄昏时海港最为轻柔的微风,好像也无法与她所说的话最后一个词语的尾音落下去轻。
桃乐丝并没有在意希尔达的语气,她还在纠结克劳迪娅是否会给她设下鸿门宴的事情。索莎娜和辛西娅一去不回,克雷布斯一时间风平浪静,没有传来任何有关皇女索莎娜的消息,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于是桃乐丝又花了一个晚上进行思索。到了第二天清晨,桃乐丝下定了决心,她对艾斯比说:“我会给克劳迪娅回信,我将按时赴约。”
去参加邻国领主的盛大宴会,意味着需要做很多费时费力的准备。首先,她需要与裁缝联系,做很多件衣服,包括与主人会见时的礼服,参加晚宴的礼服,跳舞穿的礼服等等,甚至连睡衣,都要精心制作,因为她很有可能会在深夜的客房中与客人会面。
桃乐丝有一件绿色的礼服。在父亲死去的夜晚过后,桃乐丝出现在行宫的台阶顶端,就穿着那件礼服。
不过参加这样盛大的集会,艰苦朴素就显得不合时宜了,尤其是,桃乐丝还是恩格尔的领主。
裁缝每天都进宫,和桃乐丝商量着衣服的样式和布料。刚开始桃乐丝还觉得很是新鲜有趣,来回几次就感到了烦躁。
第二件重要的事,就是她需要拟定一个名单,确定和自己同赴克雷布斯的人员。艾斯比肯定是要跟她一块儿去的,她还需要带一名手脚利落的宫女,帮她看管行李;艾斯比说,她至少还要带一名厨师,以免她不习惯克雷布斯的饮食;其他的,还有秘书、侍卫、小厮、车夫、信使等等等等,让桃乐丝充分意识到,她不是单刀赴会,她是一个团队。
桃乐丝提出她还要带上希尔达去克雷布斯,这导致了艾斯比的不快,但现在桃乐丝是领主,所以他也只能无力地抱怨了几句。
还有,桃乐丝还需要准备一些送给克劳迪娅的礼物,感谢她的款待——无论是不是款待。
就在动身出发的日子临近时,桃乐丝又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公务文书夹杂在一起,险些被桃乐丝丢到纸篓里。
那封信是用莎草纸写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使用这种纸了,上面只潦草地写着一行字:宴会务必到场。落款的名字是Cyn。
桃乐丝看到辛西娅的来信,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回赴约,是要有好戏看了,想必会比在餐厅中上演的拙劣爱情剧更加有趣。
出发的那天,桃乐丝乘坐马车来到海港,看着打包好的行李一一被运上了渡轮。随后,在艾斯比和希尔达的陪同下,她也登上了船。
以大陆平均的生产力来看,她所乘坐的轮船远远不如泰坦尼克号庞大豪华,不过也足以将她和她那些木箱中华美的衣服一同运往克莱布斯了。
八月份,对于恩格尔来说,秋天已经在清晨和午夜悄然来临,但对于大陆南端的克雷布斯而言,夏天已经进入了最为成熟和炽热的尾声,果实已经熟透了,散发出迷人的酒气,花朵抓紧最后的时间盛放,以免让花骨朵死在秋天的白霜之中。
她来到克雷布斯后,并没有立即去觐见克劳迪娅领主,而是在下榻的房间之中休息了一天一夜。女仆们为她整理行李,艾斯比跑来跑去地忙活着,希尔达一直陪着她,这就让桃乐丝觉得,气氛好像挺怪异的。
希尔达不是她的仆人,说是秘书、家庭教师,也不怎么合适,那么,为什么自己会一意孤行地将她带到克雷布斯?桃乐丝自嘲地想了一个理由,“如果索莎娜还没有死的话,我只是想帮希尔达讨来索莎娜承诺给她的一千个金币”。
距离八月节还有三天的下午,克劳迪娅在宫中举办了非正式的冷餐会,是为了让大陆各处来访的客人提前熟稔。
冷餐会设在克雷布斯的偏厅内。宴会开始时,天已经黑了,厅堂内摆起上千支蜡烛,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每一件陈设都发出金色、亮晶晶的光泽。宴会尽管是非正式的,但布置富丽堂皇,令人瞠目。乐队们在角落中演奏着高雅的乐曲。桃乐丝暗自将这间豪华厅堂的模样牢记在心中,用作自己以后在宫中举办宴会的参考。
她换上了新做的餐会便服。布料刚刚经过浆洗,穿在身上硬邦邦的,但是青灰绿的衣服显得她的头发更加乌黑,骨骼更为纤细。艾斯比一直陪伴着她,为她拿着扇子,在她耳边低声、絮絮地介绍餐会上每一位走过她身边,对她行礼的贵胄的姓氏(还往往介绍的是错的),好似一个烦人的老太监。
桃乐丝想要径直走到放置餐盘的长桌前,尝一尝产自克雷布斯的奶酪与恩格尔的有什么差别,但艾斯比又轻轻却毫不容拒绝地拖起了她的手臂,把她拽向另外一堆挤在一起的人。
桃乐丝内心恼火,只是不好发作。她突发奇想,假如她选择让希尔达来陪同她,又会怎样?希尔达应该不会阻止她吃奶酪,也不会挨个给她介绍认识或不认识的来宾。或许,她会一直跟随在桃乐丝之后,穿着她那身修女一样用来流浪的黑衣,像桃乐丝沉默的影子。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艾斯比已经领着她来到远离餐桌和奶酪的角落,那里站着几个身材高大的人,女人编着乌黑的辫子,男人的脑袋被剃得锃亮。
这帮人穿着的衣服上,都带着不合时宜的皮毛领子与袖口,想必在温暖的克雷布斯会很热,但他们应当已经习以为常。
看到桃乐丝过来,这些人散开了,于是桃乐丝看到了他们所簇拥的——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不用艾斯比介绍,桃乐丝知道她是谁。
北方康拉德王国的代理女王,英格丽。
她之所以是代理女王,则因为她的丈夫,马蒂亚斯六世还在位。
但是可怜的马蒂亚斯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导致身体极度孱弱,据说,他与人交谈一刻钟,就必须要睡眠六个小时,否则就会因为过度疲惫而昏厥。总之这样是无法胜任领主的,于是他的王后,也就是英格丽,替她的丈夫处理康拉德种种事情。
英格丽时年约四十出头,容貌艳丽,嘴唇鲜红欲滴;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天鹅绒所裁成的长裙,披着一条动物毛皮的披肩,金色的头发高高挽起,梳成一个华美的发髻,与她那镶嵌着海蓝色宝石的王冠相得益彰。
桃乐丝与她相互行礼示意,她对桃乐丝笑了笑,猩红的嘴唇间恰到好处显出洁白的牙齿,明艳不可方物,但她的眼中,犹如北方常见冰封不化的海域一般冰冷。
“康拉德离这里着实太远了,对不对?”英格丽说,她的北方口音很重,不过谈吐优雅得体,“所以我们提前出发了,几乎一收到请柬就动身了。”
“啊,对。”桃乐丝说。
与英格丽一比,桃乐丝在气势上完全被压制,她就像是一个小女孩——而且她的确就是个小女孩。
不过一旁来自康拉德的贵族们马上接着英格丽的话,进行一番得体的寒暄。就在桃乐丝想要从这个地方逃离到放着奶酪的桌子旁时,大厅的门被再度推开,这动静甚至打断了乐队的演奏。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大门处,桃乐丝一瞬间还以为是今晚的主角克劳迪娅出现了。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人身穿白色的法袍,有着一头鲜红的头发,高大俊朗。他是教皇乌利尔。
只能委屈英格丽再次喜提反派担当了【大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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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克雷布斯的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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