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局

眼下话语温存,气氛正好,可还不待礼王将那情深义重的提亲之语说出口,便异变突起。

毫无征兆地,一群蒙了面的黑衣人忽然从王府后门闯入,各个持刀佩剑,眼神凶煞。

摆宴的桌案被劈开两半,山珍海味打翻在地,鲜嫩瓜果滚落各处,被慌不择路的宾客踩于脚下,溅出滑腻的汁水。

秋锦宁一怔,她本想让夏明郁带她出府游玩后,再让天枢阁的人前来假意行刺自己,如此便可拒婚,可这刺杀却先一步有违意愿地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们似乎目标明确,都纷纷往夏秋二人的方向围拢过来,手起刀落,几次锋芒都堪堪从他们身侧划过。

王府的侍从们近乎叫破嗓子地呼喊,“快!保护礼王殿下和秋家小姐!!”

刀光剑影里,秋锦宁险些躲闪不及,大刀从腰际斩落,她侧身滑坐到地面,几个翻滚脱离开对方的攻击范围,虽然没伤到她,可那把用来联络天枢阁的玉骨哨却被刀尖挑下来斩断了。

雪上加霜,如此一来可如何联系他们前来救局!

秋锦宁心弦紧绷,却也并不慌乱,虽出身文官世家,可也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软脚虾,她迅速反应过来,抬脚便踹向最近的一个黑衣刺客。

天枢阁以暗器为长,制式独特,可折叠收缩带在身上任何地方,秋锦宁的花鞋底部看似平整,实则暗藏机括,猛力触物时会探出伸缩刀片,松脚时又会迅捷收回。

那刺客的衣摆霎时见了红,退开数步,秋锦宁趁势起身,不动声色地拔下头上一支玉簪防御身前,簪子里头却是空心的,有前后俩暗仓,前藏麻药,后藏鸩毒。

她自小不好女红,却喜欢和身为天枢阁主的母亲研讨暗器制法,这根玉簪亦为成品之一。

身后忽有一持刀黑影迅速靠近,秋锦宁回身正欲挥簪刺过去,却听得一阵极轻的摇铃声,她乌眸下望,在对方重重衣衫的掩映下,瞄到了一条藏青色挂玉流苏的尾缀。

这种颜色不好染,并不常有。见此信物,秋锦宁当即又抬目上观,那黑衣刺客也正好与她四目对上,眼神交接,停顿一刹,她便了然于心。

柳暗花明,居然是天枢阁的人。

不过自己还没飞书传信于他们,怎么就先一步行动了?

秋锦宁终是没有把玉簪扎向对方,一个旋身与其身形交错,刺客只是浅浅在她肩膀上划了一道口子,殷红自衣袖上晕染开一小片,不怎么疼,但骗过礼王足够了。

这时,先前一直跟随在尚书令秋荣枯身边谈笑的那个红衣男子,忽而一合折扇,点地飞身向前,从纷乱的刀下抢下了受伤的秋锦宁。

男子半束高马尾,乌发随动作飘摇身后,他一手揽过秋锦宁的肩膀将人护在身侧,另一手那木折扇向上一挑,广袖纷飞,也不知使的什么劲儿,偏把那铜墙铁壁般的刺客的铁剑给挑落下来,“哐当”掉地。

附近的刺客朝他们群起而围之,他接而收紧了揽着秋锦宁的手,随即压下两人的身形半蹲于地,躲过头顶的刀剑闪烁,而后一手撑地、猛力抬腿横扫,撂倒了周围一圈的黑衣者,又一脚一个踹开身后躺倒挡道的身躯,带着秋锦宁快步退离危险的核心圈。

秋锦宁微微抬目看他神色,那男子生得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本是个勾人多情的长相,偏生眸中像蓄了不化寒冰,只是那冷意不知是对的刺客还是礼王。

面对如此危局,他的唇角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瞧见了怀中人的目光后,又朝着秋锦宁附耳悄声细语:“抱歉了,演戏嘛,就要真一点。”

秋锦宁却觉他眼生,似乎此前不曾在天枢阁见过,但见身后的父亲对他并无疑色,只能先按捺下心中疑虑。

那些刺客对秋锦宁是假动作,对夏明郁可是动真格,各个都卯足了劲儿挥刀砍刺,礼王身上的华贵衣料被划落数片,又随刀风遍地飞,可谓好不狼狈。

场面一度兵荒马乱,私养的府兵都是些空有声势的花架子,太平盛世里懒散惯了,哪里比得过夙夜苦练的天枢刺客,被抢了王府上数件古董珍宝,又给砸了台案,最后凭着人数优势才堪堪抓获三两刺客,却让其余的翻墙逃遁了。

秋锦宁见那男子也装模作样地出手帮了夏明郁几回,待到局势稳定下来,才退回夏家这边。

刺客被府兵们七手八脚地捆起来押走了,礼王这才拍了拍被割得七零八落的袖子,佯作镇定,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窘迫,开口却是不甚友善的问话,“孟左丞出身文官,却有如此身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武科及第。”

然后秋锦宁便见她身旁的红衣男子笑而往前了一步,朝夏明郁谦逊地拱了拱手,眉眼间却是压不下的意气风发,临危不乱:

“殿下说笑了。先帝在时,便常说我大靖男儿各个有胆有识,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跨马定乾坤,若那羌狄蛮夷再犯,都是敢当即披甲上马、从军戍边的忠勇之士。卫家国天下事,本就义不容辞。眼下危局当前,殿下有难,又怎可畏缩不前。”

夏明郁祖父在位时,靖朝确有尚武遗风,可惜自当今永桓帝上位后,朝中疲弊,享乐贪墨之流盛行,早已不复当年威武。

从方才王府遇刺,却无人敢站出来便可见一斑。

他这一番上升江山社稷的阔论,夏明郁自是无话可驳,便把枪口转向了他人,“哦?孟大人如此胆识,令我欣慰,若是朝中那些个软骨头也能有这般觉悟,则中兴可待也,又何惧昔年南越流寇之乱,让太子罹难刀下。”

被戳到脊梁骨的其他朝臣,皆是面红耳赤,不敢言语。

眼下秋锦宁遇刺受伤,礼王府也乱成一锅粥,提亲的事自然只能先告一段落,各自打道回府。

乱局来得出乎意料,却又正合自己意愿。秋锦宁默默把那暗器玉簪插回发中,临走时,夏明郁还不忘对她关心慰问一番,才让她跟随秋家一行人上了撑起华盖伞的马车。

可不消一会儿,还不等马车启程,那红衣的孟大人便也拿折扇挑开垂帘,撩起衣摆抬步跨入了车厢内。

秋锦宁知他是自家人,便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一个位子落座,可爹娘都在前一乘马车里,只有她一人坐在后一辆,对方又为男子,这样做似乎并不太合礼仪。

由是她问,“你不怕礼王疑心么?”

“他现下正焦头烂额呢,哪有闲心管我在何处。”对方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得逞的狐狸,话中意有所指,“今日之变,事急从权,惊扰姑娘了。或者,称‘少阁主’比较合适。”

秋锦宁却疑色不消。

怕她不信似的,对方从衣领中拿出了一块天枢阁内部制式的玉牌递予她,上面刻着名字:孟长夏。

秋锦宁接过来垂首细看,指尖拂过玉牌,却停顿在了最后的“夏”字上,“你姓孟?”

“是。”

“可我从前似乎并未见过你。”

“我是天枢阁的新领事,亦是尚书省下三把手,四品左丞,尚书令秋大人都不曾疑心我,你只管信我便是。”

秋锦宁近半年来被夏明郁的花言巧语蒙蔽后,听闻礼王喜欢温柔的大家闺秀款,便只在闺中做些读书刺绣的事,很少再与舞刀弄枪的天枢阁联系。

也就是说,孟长夏是这半年间才上任的天枢领事执掌全阁。可竞选领事万里挑一、难如登天,且此前在朝中也并未听闻过父亲手下有这位姓孟的高官。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可拿下这两重身份,此人是何等通天本事才能做到?

于是秋锦宁试探开口,“我还未传信于谁,你怎知我有难,欲求助于天枢阁?”

“也许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吧。嫁给他没什么好的,我若这么说,姑娘可会觉得我轻浮浪荡,不着边数?”孟长夏说这话时,拿折扇轻挑起车帘一角,狐狸眼一转,不经意下望着街头闹景,唇边依旧是那清傲疏狂的笑意。

一如他所着红衣那般张扬。

像是不经世事的桀骜少年郎,又似看尽人间冷暖后城府深沉的伪装。

“巧了,我也正是这样觉得的。”秋锦宁却眸带星点,眼神真诚。

“嗯?”这倒是引孟长夏回眸了,那一点傲人的笑意都藏在了瞳中换上的温柔里,“此话怎讲。”

“你既不知我想法,又出此下策,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为我挡婚这件事,于你也有利。”秋锦宁眉眼自信含笑,亦是侃侃而谈,“秋家代表了半壁文官立场,得其支持者最有望得天下,你也不期望礼王继位,所以与我原本的想法不谋而合,设局行刺阻挡王府提亲,对么?”

对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她手上被血迹晕开的那小片衣袖,垂眸笑了笑,“介意么?”

秋锦宁向来对自家人好,信人不疑,于是摇了摇首。

孟长夏便从衣内拿出一卷白布,替她轻轻卷上衣袖,手臂上那被刀尖所划的伤口已然半凝血痂,并不严重。

他按下那木折扇上的一个机括开关,末端便探出一柄短刃来,用其挑断白布,又涂上药膏,然后缠在了秋锦宁的手臂上,为她细细包扎好,口中边道,“少阁主既得暗器制用传承,又有如此才气见识,只作那待嫁的深闺小姐,太过可惜了。”

秋锦宁觉得他垂下的眉眼很好看,是个款款柔情的温雅公子,却又难掩眼底桀骜锋芒,于是与他道:“我也不愿成为那遇事只能以泪洗脸的妇人,孟大人可以帮我么?”

对方来了兴致,一展折扇掩下唇边笑意,“你想如何?”

“自女帝后,我朝准允女子登科考试,入仕为官,你既称我一声‘少阁主’,不知可愿带我一同做事,末了再为陛下引荐一二?”

“有意思。”孟长夏语调稍慢,话尾微挑,听起来耐人寻味。

他从怀中取了一支玉骨哨出来,与先前秋锦宁在宴会上被刀所断的那支一模一样,“我现下有你爹罩着,又为御前新贵,便是带了他闺女东奔西跑,上刀山下火海,又有甚么怕的。”

这两人说着离经叛道的话,却是相视一笑,彼此都知对方目的。

“想要以身入局,博弈天下,此时便有一个好时机。”孟长夏说着,从车座下拿来一卷大靖图册,点了点皇都所在的位置,“逢我朝积弊,旱涝连年,北有敌国虎视眈眈,南有流寇山贼横行,洛、安两京却沉浸在醉生梦死里不知民生疾苦,自以为高枕无忧,身后却已然日暮途穷。是非成败,时势英雄,皆在于此——”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在星际开密逃

岁岁平安

贵妃娘娘千千岁

春夜渡佛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柳暗花明终逢君
连载中曾经与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