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夏便随手从衣袖中掏了块宝玉出来,那玉色泽明润,他扬手抛给对方。
小二在手上来回抛了两回才接稳,生怕给摔了,而后又掂了掂,发现分量不轻,“你这玉品相看着是不错,但顶天了也就卖一百两,还差远呢。”
“哦?你如何肯定它就值这个价?”
“呲,”对方轻蔑一笑,“这样的宝物,我往时见得还少么,跟那些个精明吝啬的行商讨价还价多了,自然一眼就能估价。”
“你还与黑市打交道?”
小二神色一紧,自觉说错了话,含混道,“废话少说,到底给不给齐,不给就抹了你脖子!”
“没意思。”孟长夏给旁边的孟壹打了个眼色,对方了然地点头,长剑出鞘,步子一跨便逼近店小二身前。
小二护紧了那块宝玉赶忙后退,生怕给抢回去似的。那两汉子也踩得那本就上了楼,破旧客房里也冲出埋伏的数人,齐齐配合着围住了走廊中央的孟氏二人。
他尖着嗓子喝道,“就你这脆身板,能挨得住几下?”
孟壹却不顾他言语挑衅,手中利剑翻转,招式灵活,偏生一人牵制住了数名大汉而不落下风,对方挥刀横砍,脚下的木板都被劈出横七竖八的深深裂隙来。
孟长夏猛一展折扇,有数枚尖锐铁镖从扇面上飞出,有两枚被侥幸躲过,其余人的肩腿上无一例外被划伤,因剧痛而倒地,又因麻药渗透而四肢僵硬。
剩下站着的两人怒目圆睁,纷纷扑过来全力以赴,沉重的钢刀反射的银芒在眼前不断晃动,对方弯腰挥刀下劈,连不明势态从缝隙中飞窜出来的老鼠都给斩断了尾巴。
整层木楼都在震颤,恍若下一秒就要坍塌,孟壹被对方不要命的架势伤到了右臂,堪堪后退几步。
孟长夏自知手中檀木做的折扇再怎么也不能与冷兵器硬碰硬正面抗衡,于是一下拔了脚边被铁镖正中而倒下的那大汉的剑,“唰”地一声,剑身雪亮,横于身前。
他左手执扇,右手握剑,点地前跃,与对面两人交手于狭窄的廊道间,铿然之声不绝,几番缠斗,红衣如一朵盛开于腐朽之上的红梅,最终衣摆染上血迹,比原色更深。
那两个大汉轰然倒地,孟长夏则是一步步靠近躲在楼道尽头的木阶上的小二。
楼梯从中间断开了,通不到一楼,他便退无可退,指着对向二人,“你……你什么来头?一副书生相,扮猪吃虎?”
“若没有这样的身手,我早就死了。”孟长夏三两下制服了他,然后把长剑一扔,上前微微俯下身,挑衅地拍拍他的脸,“你只需要知道,我这个人尤其恨山贼流寇之徒就是了。带他走。”
“你想干什么?!”
孟壹不顾他的挣扎反抗,把人五花大绑了起来,两人摁着扶栏手一撑,便翻身跃下一楼荒草丛生的地面。
——
秋锦宁一个人坐在车内,朝车窗外望了望天色,觉得环境异常的安静,一点风吹草动都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在耳膜内嗡嗡作响。
她略不安地往那客栈的院子望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却见转角高树边的墙垣上,隐隐有黑影窜了下来。
他们兵分两路,里外合攻,不仅在内劫财孟氏二人,在外也劫杀秋锦宁所在的马车。
其他暗卫也发现了这一状况,可惜对方行动迅速,手上还有弩,分秒之间,那铁箭已然“咻”地飞了过来,深深扎入车门之侧。
“少阁主,当心!”
暗卫们从前座上翻出盾来,一面架于身前防守,一面让秋锦宁先回车内暂避。
秋锦宁退至车厢边,眼角的余光却瞥到孟长夏也翻墙而出,正朝这边回赶。
两拨人马再次碰上,这次对方有弩箭,闪躲起来更加困难,孟长夏从腰间把束衣的玉带扯了下来,再一看,那居然是绕叠成两圈、伪作腰带的细铁鞭,鞭子朝上挥舞,挡下漫天箭矢。
甚至还有的回弹到了对方身上,在草野上又添上新痕迹。
奈何寡不敌众,孟长夏还是不甚被漏网之鱼划伤了腰侧,渗出血来。那盗匪见他受伤,两眼放光,找准机会就扑了上去,直要取人性命。
其他暗卫再与别的刺客搏斗,空不出手来,秋锦宁抓着门框的手又松开了,她见到一个盗匪倒地后手上的木弩掉出来,落在了她身前数尺之外的泥地上。
她当机立断,几步跑过去抢过木弩,从草野上拔出一支铁箭,对准了孟长夏的方向发了过去。
盗匪不疑身后,箭镞穿背,应声倒地。
孟长夏松了一口气,把铁鞭挂回没有受伤的那一侧,往马车这边走了过来。
其他刺客也被一一制服,孟壹提了还想趁乱浑水摸鱼溜走的小二过来,扔在地上。
“没事吧?”孟长夏先是问了秋锦宁。
对方摇摇头,“也许你比较要紧一点。”
“正好,我看你对黑市交易挺熟络的,带我也去见识见识什么门路。”这话孟长夏却是对小二说的,把他捆到马车后座上绑结实了,才回到前方,“眼下天全黑了,也没有别的去处了,你们想怎么办?是在后面那破院子里凑合一晚,还是寻别处落脚?”
其他暗卫道,“我们没意见,看少阁主如何方便?”
秋锦宁思索道,“有个院子遮风挡雨自然是好的,就是不知这些盗匪还有没有人潜伏在不知名的角落,现在四下昏暗,也不好发现他们。还是寻处有水流的地方比较好。”
众人便应下了,把马车驱赶到了一片小树林的外围,那里有条清溪流过。
孟壹下水去叉了几条鱼上来,让其他暗卫点起火堆围着烤熟,一会配着干粮一起吃。他们在那边准备吃食,孟长夏则找了棵树靠坐下来,翻找着先前用过的那卷白布。
秋锦宁煮饭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便也走来了树下,看着婆娑树荫下单薄的人影,“自己包扎不方便吧,要不要我帮你,上一回你也帮了我。”
孟长夏玩味一笑,“少阁主都不介意的话,我自是无所谓。”
借着夜色,秋锦宁正要蹲下来帮他查看,对方又悠悠补充了一句,“伤在腰上。”
当时天色已然昏暗,她只看见他外袍上沾了纷乱的血迹,却没看清楚是伤在何处。
“……”
她忽然就有点后悔了。
孟长夏笑了笑,找了个台阶,“帮我把药膏涂在绢布上吧,我先去清理伤口。”
“啊,好……”
他起身走向那汩汩而流的溪水边,秋锦宁看着他的背影,却忽觉有些熟悉,记忆中也有一个这样爱笑的身影曾晃过眼前,好似能蛊惑人心似的,但没有孟长夏这般张扬,外表炽烈。
是谁呢,她一时倒是想不起来了,却觉莫名亲切。
对方走回来时,秋锦宁已经把药膏抹匀了,举起那一长片的白布递给他。
两个人就这么挨着树坐着,孟长夏从怀间掏出来一个酒壶,掂了掂,先递向了秋锦宁。
对方犹豫不决,最终还是伸手准备接过,这时孟长夏才眯起狐狸眼笑着故意道,“里面是水。”
“没想到,孟大人也孩子心性,喜欢捉弄别人?”秋锦宁也不气恼,拿过来唇不沾壶口地仰头喝了几口,然后递还给对方。
“相比这个,我倒是更好奇秋姑娘的随和?不仅不担心一个人被我带离洛阳这么远,给你递酒也不回绝?”
“我们家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然能过我爹娘的把关,打入天枢阁内部高位,自然信得过。相比我疑不疑心你这个话题,我倒是对孟大人的过往更感兴趣。”
这便开始套话了?
孟长夏手往后伸,在树干上垫住脑后,闭了眸,“没什么特别的。世人皆以为我能文而不能武,曾经我也以为,盛世之下,只需文治便可安天下。后来却发现,事与愿违,不尽人意。不过,我小时候见过你。”
“嗯?”
“天枢阁常伴秋家左右,我跟在我父亲身后,见过你和礼王亭下青梅煮茶,行令对诗。那时先太子还没有失踪,一开始,与你有婚约的也是太子,而非礼王。可惜啊,偏生你心仪的是夏明郁。”
秋锦宁挑了秀眉,反调侃他,“谁说我便是真的喜欢他了?我怎么觉得孟大人话里话外透着惋惜,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孟长夏愣了一下,饶是巧舌如簧、口若悬河如他,也哑然两秒,“咳……我只是觉得秋、少阁主性子奇特,不似一般闺阁小姐,所以稍有留意罢了。”
这人自宴上相遇就变着法子逗自己,又是附耳悄声讲话,又是故作言语轻浮,虽然并不太过明显,但秋锦宁还是觉察出来了,如今见他吃瘪,倒是别样有趣。
“孟大人,恕我直言,你就这么在意我心不心悦礼王么?那我也实话实说告诉你,我便是喜欢你,也不会看上他。”
然后秋锦宁便看到,那个自以为很善撩拨他人的人,倏地脸色微红了。
即便在朦胧夜色里看得并不真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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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遇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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