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告诉了我，母亲去世的真相。”孙方殷看向猴子，声音平淡地说道。
“它？你能跟它交流？你也有跟动物交流的能力了？”
孙方殷摇摇头，“没有，我听不懂它说的话，但是它很聪明，它能明白我说的话。”
“……？”六耳猕猴一头雾水。
为了方便让六耳猕猴理解，孙方殷看着猴子，问：“我母亲是不是像我一样，意外被迫进入幻境，然后被恐惧所杀害。”
猴子十分安静，并没有上蹿下跳，然后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用这种问答形式，六耳猕猴瞬间明白过来。
“你为什么会想到你母亲是进入了幻境？”屁股底下的脑袋忽然开口。
“因为那个黑影，我记得在母亲去世那时，我有看到过一个黑影，以前我以为那是夜幕下的人影，是有人杀害了我母亲，可是今天在我进入幻境之前，我清楚看到黑暗忽现，慢慢将我包裹，我觉得很眼熟，所以我开始怀疑，我的母亲跟我一样，进入幻境之中，她在幻境里担惊受怕，最终被你吓死了。”
“哈哈……”脑袋只笑不说话。
“虽然我们是人，没有办法彻底清除你，但是你以人类恐惧为食，肆意杀害人类，终究会有能人异士将你彻底清除，我也绝不会再怕你！”孙方殷越说眼神越坚毅。
可是脑袋看起来并不害怕，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哈哈……你不怕？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还存在吗？”
孙方殷和六耳猕猴均是一愣，对啊，如果孙方殷对于母亲去世的恐惧已经消除，那么这个怪物现在应该消失了才对。
可是他还在。
“我虽然以恐惧为主食，但是也喜欢其他负面情绪，比如嫉妒、怨恨、自卑，还有……内疚。”说到这里，脑袋直直地看向孙方殷，“即便你已经知道真相，但你还是很内疚，你觉得要不是你，那天你的母亲不会在园里玩耍，不会遇到我，你的恐惧消失，但你的内疚从未减少，甚至越来越多，你的内疚虽然不足以让我变得强大，但是也可以供养我一直活下去，人啊，不要以为心魔那么容易彻底打败。”
银亮的月光穿过重重绿叶，投下清冷的光波，长密的睫毛下看不清楚孙方殷的表情，但是紧握的双手泄露了他的愤怒。
是，真相并没有减少他心中的内疚，反而让他失去了报仇的目标，原本他以为会有一个人类真凶，可是现在真凶变成了怪物，而且是杀不死的怪物，他只会更内疚！
六耳猕猴丢掉手中的大腿骨，伸手轻轻揽住孙方殷，试图安慰他：“真的不关你的事，这个动物园地理位置不好，阴气重，很容易受到邪魔的侵犯，即便那天你母亲没有跟你玩游戏，总有一天她会遇到这个恶魔的。”
“阴气重？……”孙方殷想说这是迷信，可是话到嘴边又停下了，眼前的一切彻底打破了他的无神主义，他不得不相信阴气重这句话。
六耳猕猴摩挲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阴气重也没事，我帮你想办法，现在最主要的是，我们先出去。”
说完，六耳猕猴捡起地上的脑袋，在孙方殷的扶持下慢慢站起身，然后利落一抛，脑袋如夜空划过的一颗星星，消失在不知名的黑暗里，伴随着它消失的，还有它身体的其他部位。
六耳猕猴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太好了，终于解决了。”
孙方殷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并没有，他还会回来的。”
六耳猕猴重新搭上他的肩膀，慢慢倚靠在他身上，“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至少今天，我们都是安全的，走吧，我的腿好痛，再不出去怕是在现实中也恢复不了了。”
孙方殷低头看向他的左腿，鲜血已经止住，只是怪异的扭转角度让人害怕，他赶紧扶好他，两人正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猴子传来一声叫唤。
叽叽！猴子站在他们身后，可爱的脸庞在朝他们微笑。
孙方殷转过头，思索片刻后问道：“我们能带他一起离开吗？”
六耳猕猴有点诧异，扭头看了一眼猴子，然后轻声说道：“他是这个幻境里的东西，应该出不去的。”
“可是如果能呢？”
孙方殷眼眶中盈着水雾，看向他的时候犹如黛玉落泪，让人忍不住心软。
“那我们试试。”六耳猕猴毫不犹豫地应道，然后朝猴子伸出手，“来吧，我带你走。”
猴子圆圆的眼珠子机灵地转了转，最后停留在六耳猕猴的手上，它向前走了两步，细长的手指差点就要触碰到六耳猕猴的手，可是却在关键时刻忽的撤了回去。
猴子后退两步，认真地看着六耳猕猴，说：“我很想跟你们走，可是我知道，我出不去的。”
“试试啊，你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猴子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猴笼，里面的几只小猴子正趴在地上睡觉，还有几只睡在了树枝上，面容很舒适、安详。
再转过头来的时候，猴子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不试了，我的同伴还很小，我要留下来照顾它们，不能让它们被怪物欺负。”
“那就把它们全部带走。”六耳猕猴此刻豪气万丈，消散千年的霸气与无畏因为打败怪物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他觉得他有能力能够保护猴子猴孙，能够带它们出去。
猴子摇摇头，“不可能的，你看看你自己，你根本没有能力带我们全部都出去。”
腿断了，全身上下都是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算是一个强者，六耳猕猴试图为自己的狼狈辩解，可是猴子十分果断。
“而且它们还小，经不起幻境的反噬。”
六耳猕猴劝说的话刚到嘴边，硬生生咽下去了，他曾经是妖怪，非常明白无论是结界、幻境或者任何带有法力控制的地方，但凡违抗里面的规则，势必要付出代价，生命或者其他，无一例外，年幼的猴子的确经不起折腾。
“……其实，它们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虽然它们不是我生的，但我从小带它们长大，我舍不得留下它们，就像是孙方殷的母亲，宁愿用自己换孙方殷平安一样，我们都身不由己。”
六耳猕猴敏锐地察觉到这话语中隐藏的含义，刀戟般的眉锋紧蹙，急切的问道：“你说什么？你说……”
他看向身边的孙方殷，见他满眼求知欲，立即转换个方式问：“你说什么换？什么换什么？”
“孙方殷的母亲换孙方殷啊，那天的事情我亲眼目睹，不会错的，当时那个黑影明明是冲向孙方殷的，可是被他母亲发现，他母亲不顾自己的恐惧，一把抓住了黑影，然后被包裹进了幻境中，之后便被吓死了。”
六耳猕猴的眉心猝然一跳，他万万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是母亲舍身救了儿子！这要是让孙方殷知道了，他不得内疚死啊！
许是看到六耳猕猴的脸色太难看，孙方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猴子跟你说什么了？”
向来直来直去，不知道盘算为何物的六耳猕猴此刻却几经思索，犹豫再三才开口道：“感觉有些失血过多了。”
孙方殷立即用力撑住他，急切说道：“那我们出去吧，走！”
“可是……”六耳猕猴指向猴子，“他说不跟我们出去了，他说他要留下来照顾小猴子。”
孙方殷扭头看向猴子，见它正朝着他微笑，眼中没有求生的渴望，反而是温柔的祝福，就像是在说：“祝你们一路顺风。”
是礼貌的道别。
即便没有能够听懂动物话语的异能，此刻，孙方殷感觉自己仍然能够明白猴子内心的想法。
人各有志，动物也是一样，每个生命都有权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活，孙方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既然它要留下来，那就让它留下来，我们先走。”
“嗯。”六耳猕猴倚在孙方殷的身上，朝猴子挥挥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走了，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尽力解救你们的。”
猴子很高兴，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跳到旁边的树枝上单手吊着，另一只手朝他们挥动：“嗯，谢谢。”
孙方殷也边走边挥手，“它看起来真的比我们园里那几只聪明、漂亮。”
“……”六耳猕猴想起年迈的老猴子和那几只调皮的小猴子，默认了。
天空中明亮的月光和闪烁的星星骤然消失，周围连风都停止了，黑暗慢慢追赶上两人的脚步，最后彻底浸没两人。
六耳猕猴原本以为从黑暗中出来会是明亮的房门口，可是从黑暗中出来却又掉入另一个黑暗中。
耳边传来结界清脆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六耳猕猴脑袋嗡的一声，一股怒气袭上心头，忍不住开骂：“你有没有搞错，有必要这么频繁吗？我都没要你工资，你想要我命啊？”
结界很无奈：“我也不想，那个恶灵又要来了，我已经撑了很久，你再不来，我就只能放他过去了。”
六耳猕猴牙咬切齿：“那就让他过去吧，烦死了！！”
结界：“哎，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不想当大英雄了？这可是拯救人类的大事，是可以记在功劳薄上，光宗耀祖的啊。”
六耳猕猴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我无父无母，没有光宗耀祖的必要，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走了。”
“哎，别走！！”结界急切的阻止他，“你不想光宗耀祖没关系，但是你不想救你脚边那个人吗？”
脚边？六耳猕猴被气糊涂了，这才注意到一直搀扶着他的孙方殷此刻倒在了他脚边。
他忍着全身的疼痛，一屁股坐在地上，仔细查看孙方殷的安全，发现他只是晕了过去。
结界继续说道：“你要是不阻止恶灵，他冲到人间，第一个要祸害的地方就是动物园，第一个要杀害的人就会是你脚边那个人，你舍得吗？”
怎么可能舍得，六耳猕猴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孙方殷清秀的脸蛋，修长洁白的手指，还有傲娇的眼神，即便比他矮，却还总是喜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凶巴巴地吩咐他做事。
真可爱！就算豁出性命，他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这次，我一定要弄死他，省得麻烦。”六耳猕猴身上的伤势并没有消退，断掉的左腿无力地躺在地上，可是他的眼神坚毅，没有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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