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叶蓝不知外面把她传成什么样了,从孟府回来后,她便幽居崇侯府,过起了饲豹调香的日子——辛家的人最近老在府外徘徊,叶蓝决定苟在目标人物身边,看看能不能多攒点生命值。

可没想到此后她便很少见到他。更确切地说,很少见到人身的他,豹身的“它”倒是每夜都见。

——云豹状态的且岐并不容易攒到进度值,它最爱的事便是躺在她身边——睡着了。

叶蓝把自己府外一应事宜都交给小丫头星粹代办,这小丫头才八岁,是府里的家生子,很是机灵喜庆。

这日叶蓝在翻看系统时,发现系统里有一个附加任务,可完成也可不完成,全看宿主喜欢——收集异世界的不同植物,完成异世界植物图谱。

这个附加任务绝对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叶蓝前世随植物学家父亲去野外观察过不少植物,在她初中的时候,她就独立在家乡的野外发现了一棵从未被命名的植物——她便用自己的名字给那棵植物命名。

这件事在他们当地引起过不小轰动,她故乡那个小县城还特地每年举办专门的节日来庆祝发现这棵植物,“这是我们县的招牌啊”,乡亲们说。

叶蓝兴致勃勃地准备去买颜料纸笔。

且岐进来打断她,示意她换身轻便的衣服,他们今夜要出门。

叶蓝没有多问,她一听到要跟且岐出门便忍不住兴奋——可以攒进度值了。

她简单挽了个头发,身上披了件浅碧纻丝长裙,又迅速趿了双麂皮云头锦履,未施粉黛地出现在且岐面前——一张脸却灿如桃李,此刻抬着头期待地看着他。

且岐被她脸上的光彩晃了晃心神,略微错开了眼睛。

“哼,看我不风情的风情!”叶蓝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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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未带仆从,也并不乘马车。

且岐对困兽城的道路非常熟悉,不说大大小小的酒肆茶寮、客栈赌馆,就连每户人家的狗洞设置在哪里他都知道。

一阵足以让人眩晕的穿街过巷后,叶蓝跟随且岐来到一家名为“炼狱”的小型斗兽场前。

炼狱斗兽场的大门颇为沉重,且岐拉开门让叶蓝先进。

门倌一抬头看见生人,微微皱起眉头把人往外赶,说:“客人,今天打烊了。”

话音刚落,却见且岐侧身闪了进来。

门倌立马恭谦地迎上来,说等候贵人已久。

且岐并不看他,拉着叶蓝径直往里走。

越往里叶蓝越震惊,这是怎样的人间炼狱啊!

如果说觞流斗兽场的角斗还有缓冲的余地和表演的成分,那这个斗兽场便是实打实地刀刀见血、拳拳到肉。

——普通斗兽场的人都在求活,炼狱斗兽场的人似乎都在求死。

他们没有正常人的防备意识,看见对方的武器到眼前了也不退不避,而是直直迎上去,顺便将自己手中的武器送进对手胸腔,拼的就是一命换一命的痛快。

——不存在防守,进攻就是防守。

炼狱斗兽场的人员死伤率惊人。她进到这里才一刻钟,角斗已经进行了两轮,死了三个人,都是快刀砍死的。

叶蓝怀疑在这里连续看一夜角斗她将会产生一生的心理阴影。

她偷偷打量了一下身侧的且岐,发现他一扫往日倦怠和冷清,眼睛前所未有得热烈——他在这种饮血狂欢的环境中颇为自得。

叶蓝不由地抽了一口冷气,攻略对象果然是个黑化的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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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叶蓝哀叹这角斗怕是要进行一夜的时候,杂役开始用水清洗血染的斗兽场。

前所未有的腥臭味冲鼻而来,叶蓝努力压下呕吐的**。

系统却开始亮起红灯“滴——滴——猴面包系统即将升级,是否此刻升级——”

叶蓝鬼使神差地按下“yes”。

“系统升级需要时间,现在宿主和系统即将进入木僵状态——”猴面包系统提示。

正在木僵的叶蓝心内咆哮,“早说啊,不然我可不会在这种时候接受升级!”

“暂停升级,暂停升级!”叶蓝对着猴面包系统狂叫,系统却不予理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里有个朴人呢。”有青年肆意的嘲笑声传来。

侍者过来,贴心地给叶蓝嘴里喂了口水,“炼狱斗兽场,宾至如归的体验”,侍者为自己机灵地给这位不适的贵客喂水感到自豪。

唇齿即将木僵的叶蓝不小心呛到,眼眶都红了。

“是且岐带来的小姑娘,这小姑娘最近很是受宠啊!且岐这个万年铁树终于开荤了。可这样整日如此高调地把流放犯人带在身边,听说还被朝臣上折子弹劾了呢。”

“这位叶姑娘帮孟家迎回了谷城,辛家到处追杀她,可是且岐藏她藏得深,加派了数百守卫保护她。”

“孟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王是她的义姐,据说为了她还打到辛家府上……”

“且岐的红颜知己小辰公主要坐不住了,马上就会从盛京杀到困兽城,哈哈哈哈哈哈……”

叶蓝没想到自己有名到这个地步了,也没想到在她关门闭户的时间里发生了如此多的事——也是,就算是一只蚂蚁靠近且岐和孟初,那只蚂蚁也会成为宇宙中心。

她咳了好一会儿,面上都是潮红,眼睛里有迷蒙的雾气,仿若一种被蹂躏过的醉态,让这帮血气方刚的青年产生了些瑰丽的遐想,不少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

且岐烦躁地拧紧了眉头,面色不善地看向这帮碎嘴子,让侍者送来清凉的帕子。

侍者帮叶蓝擦了擦脸,又给她的脸降温,叶蓝已经感觉到僵硬蔓延到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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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场终于清理完毕。

就在叶蓝觉得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天真了——前面那几个都是开胃小菜。

她突然发现身边几乎没有人了——所有的人都像且岐一样化身为兽。

她突然想起刚刚有人笑称她为“朴人”,她明白了,原来这群人都是“兽人”。

他们有的是豹子、有的是老虎、有的是豺狗、有的是野狼……

叶蓝的脑子好像被雷击中了——她暗自揣测,莫非在场的贵族都是野兽化身?

化身为豹的且岐已经冲向了斗兽场,在场成百上千的贵族公子也冲向了斗兽场,他们相互撕咬着,释放着自己的兽性,进行一场彻底到疯狂的残杀。

叶蓝看着眼前的修罗场,身体已经僵硬,灵魂却开始解离,她似乎看见自己飘飘忽忽地飞到了斗兽场上方,以一种俯视的视角看着这惨烈的众生相,内心有巨大的虚无和悲悯。

——她一直以为,贵族将百姓视为刍狗,没想到贵族自己也是刍狗,他们以当刍狗为荣。

不知过了多久,场上终于安静下来,杂役用担架把受伤的人和兽抬下来。

且岐脸上划破了几道口子,但并未受重伤,他脸上是餍足的表情。

叶蓝知道他厮杀起来狠厉凶猛,没人是他的对手——她刚刚都看到了。

且岐走到叶蓝身边,叶蓝试图动动身子,终于把飘忽的灵魂塞进身体。她试图站起来,跟上且岐离去的步伐,却发现怎么都动不了,双脚的关节似乎生锈了,全身的关节都生锈了。

且岐走到门口却发现叶蓝还僵硬地坐在那里,折返回来找她。

且岐戳了戳她的脸,发现她像冬天结了冰的叶子,冷硬得一动不动。

“她吓成这样了?未免也太脆弱。”且岐见过一些胆小的妇人,一受到惊吓便会昏阙、尖叫,而吓成木僵的倒是第一次见。

他突然荒唐地认为自己今天的行为确实不妥,像故意恶作剧吓到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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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侯府的马车在巷子口等着,且岐抱着叶蓝上了马车。

且岐把脸眷恋地贴在叶蓝脖子柔嫩的皮肤上,终于有了让他安心的气味——从他在觞流斗兽场第一眼看见她时,他便想这么做了,果然是如期的舒适。

这是一种陌生到让且岐觉得惶惑的情绪,他不齿对人讲。

每当他进行完一场残酷的厮杀,他都想回到这个女人的身边,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他抱着她,或者她抱着他,怎样都好——他躁动的血液才能安静下来,陷入沉沉的梦乡。

以前她没有出现时,他常常如一把没有刀鞘的刀,只会昼夜不停地铮铮作响,伤人后便自伤。可自从她出现了,他自伤的刃仿佛有了收束。

这种感觉说好也不好。

好的是他这把刀有了刀鞘,不好的是他似乎有了掣肘。

——不过不要紧,他是大周国权倾朝野的崇侯,困兽城的王,一个半个女人用什么方法留不住?

“你已经知道我最大的秘密了,逃不掉了。”且岐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他今夜似乎谈性颇浓,抱着僵硬的叶蓝低低讲述——似乎怕她窥见秘密,又怕她不窥见秘密。

在且岐的讲述中,叶蓝窥探到这样的大周国。

大周国书本上所谓“驯兽建国”的历史,其实并非是主将驯服了成百上千的猛兽,而是兵士们习得了一种能使人化身成兽的功法,这功法的名字便叫“化功”。

修习化功有成的人会从原有的人身中分裂出一只猛兽——试问一个原本智慧的人拥有了野兽的体格,还有什么战斗是赢不了的?

这种功法在攻城拔寨时自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放在如今平静的大周国却有些不适用了,可是猛兽的野性和嗜血是压制不了的——斗兽场于是产生了。

“只要大周国存在一天,斗兽场便会存在一天。”

“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所谓的觞流斗兽场只是放在台面上供人瞻仰的小菜,大周的底色是炼狱斗兽场。”

“那天你驳斥刁培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可爱……”且岐这辈子没用过“可爱”这个词,说出来有点生涩,“很天真,很可爱。”

——怪不得那天的救赎任务进展得那么顺利,原来是让这豹体验到了权力的俯视感,他从她一本正经地辩论中看透了她的天真和理想主义,这些让他放下了对她的防备,进度条于是“嗖”地飞起。

她也终于明白了这具身体的祖父和父亲一心想回到平都时的热切渴望,他们或许窥探到了大周国的天机——它或许强大或许富庶,但对像她这样的平民、对所有没有机会修习化功的人来说,它没有希望。

叶蓝似乎感觉到一个新的世界在她面前缓缓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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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困兽城
连载中云烟满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