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手抓了缰绳,一手却自腰间拔出一道匕首来,回身照着车辕用力砍了起来。片刻之后,那系在车辕上的绳索悉数被砍断,马儿与车厢终于分离开来。这时又有两道身影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把住了车轮,将那颠簸的车厢给稳住了。
见此情形,四周围观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再看向那马背上的人,此刻已是坐直了身体,双手紧勒着缰绳,竭力想将制止马儿的去势。
马儿咆哮着,似是使出浑身力气挣脱出去,可那人力道奇大,双腿夹着马腹,身子坐在马背之上纹丝不动。几个回合之后,那马儿竟是力竭了,“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而后浑身松了劲儿,止了挣扎再不向前。马上之人随即身体前倾,伸手在马脖子轻拍了几下,片刻之后,那马儿竟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好了,好了,得救了!多亏了这位英雄啊!”人群之中,有人欢呼了起来。
车厢内的人已是在旁人的搀扶下出来,果然是一位中年的妇人带着个四五岁的男童,妇人钗环皆乱,面上仍是惊惶未定,可还是朝着马上之人跪下了身子。
“多谢……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妇人声音哆嗦着,拽着男童一道跪了下来。
“快起来吧!”马上之人一边说着一边跳了下来。
“这位英雄好身手,好功夫啊!”众人将那围拢住了,有人鼓掌,有人不停地喝起了彩。
李妙宸站在人群之中,一双眼睛紧盯着刚才自马上跳下来的人,一时间如同泥塑一般。那人生得身姿挺拔,细腰乍背。再看看他的脸,剑眉星目,俊秀不失英气,周身气势逼人,眸中更似隐有寒星,令人不敢直视。可不正是她前天才在宣仪楼上见到的那人,也正是她此次出宫想要会一会出口气的人?
“真没想到,这才出了宫门,竟就遇上了他……”李妙宸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一时间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孟豫没有理会众人对他的褒扬之声,他分开人群,朝着路边走了过去。李妙宸忙也上了前,这时就发现孟豫停了下来,又弯下了腰,伸出一只手,朝着地上递了过去。
李妙宸猫着腰,自人群缝隙里挤了过来,待得近了,这才发现,原来那路边地上坐着一名少年人。那少年衣衫破旧,头发凌乱,脸上有脏污,唇角有丝血迹,可还是看得出五官生得清秀,眸光更是显得澄澈干净。
这不是刚才第一个冲出来拽住缰绳的那少年吗?李妙宸突然想了起来,刚才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孟豫身上,没人想起那一开始冲出来救人的少年。
少年见得孟豫朝自己伸着手,脸上先是出现一阵惊讶之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了手,还手伸到一半,他又飞快地缩了回去放在了身侧 ,似是担心自己手上会有脏污一样。
孟豫却是手臂一翻,一把拽着少年的胳膊将他自地上拉了起来,少年眉头一皱,发出的一声闷哼之声,孟豫觉察到了什么,伸手拿拂起少年的袖子,一看之下却是微微变了脸色。少年的掌心血肉模糊,殷红一片,俨然是刚才被那缰绳拖曳所致。
“杨玄,药!”孟豫握着少年的手腕,又朝身后喊了一声。
人群之中,有人应声而出,很快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李妙宸认出此人就是刚才帮着把住车厢的两人中的一个,看样子是孟豫的护卫亲兵。那亲兵快步上了前,自袖内掏出一只白瓷瓶递给了孟豫。孟豫接过,掀了瓶盖,将里面的伤药全部倾到在了少年的两只手掌之上。少年咬牙忍痛一动不动,任由孟豫替他敷着药。
“你是哪里人氏?何故流落在此?”敷好药之后,孟豫缓声问那少年道,显然已是看出少年的境况不好。
“小人是乾州人氏,因家里突生变故,父母皆都出意外去了,小人无以为生,因此不远万里前来京城寻亲,不想亲戚已是举家搬到了外地。小人无法,只得在此打些零工过活,不想上月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捱了过来,却是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从此无处安身,一时也没寻到活计,只得在此,在此……”少年说到这里顿住了声音,一时再无勇气继续说下去。
他蜷缩在这万家楼的角落,过的应是饱一顿饥一顿的流浪日子吧。李妙宸猜出了少年没说出口句话,一时间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涩,这少年寥寥数语,却是道出了万般的磨难。只是,他虽是食不果腹,困顿之极,可适才危急之时,却是不计生死,奋不顾身冲上前拼死拽住那缰绳,此等赤热心肠,正可谓是难得之极。
“听你谈吐,你读过书?”这时听得孟豫又问了他一声。
“是,小人曾读过两年私塾,略识得几个字。”少年低声回道。
孟豫听得这话,面上露了一丝笑意,口中温声道:“这样好了,我家书房尚缺一名书童,你可愿意随我回去?”
听得这话,那少年先是愣了下,抬眼将孟豫看看,眼神里皆是不敢置信,见得孟豫朝他点头,少年这才相信这是事实,一时间激动不已,竟不顾手上的伤,纳头便拜道:“小人愿意,小人愿随主人去。”
“快起来,走了!”
孟豫冲少年抬了手,适才送药的那亲兵牵着马过来,孟豫翻身上了马,率先策马前行。身后又一身材魁梧的亲兵纵马过来,自马上伸手一把捞过了少年,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扬手一鞭,带着少年追随着孟豫而去。
“哎呀,刚才那位英雄,生得样貌不俗,和前两天在朱雀大街上看到的孟大将军很像呢!”看着孟豫一行人的背影,人群之中有人一拍脑门道。
“对对对!我看着也像,适才一时没想起来,如今想想那定就是孟大将军,只有孟大将军才有这般力气和身手!”有人恍然大悟似的大喊了起来。
众人听得这话,个个都面露激动之色,有人甚至还跑出去几步,想再看一眼孟豫的背影。
李妙宸站在人群之中,听得耳旁不绝于耳的各种褒扬崇敬的声音,又看着远方绝尘而入的背影,她先是微微笑了下,随后又轻轻叹息了一声。
王瞻站在李妙宸身侧,将她的神色都看在了眼内,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六啊,这算不算‘冤家’路窄呢?”王瞻笑嘻嘻地,故意将那“冤家”两字咬得慢腾腾的。
李妙宸听得王瞻这般故意打趣,面上倒也不生恼,甚至隐着一丝开心的感觉,她转过身,一边迈着步子往万家楼里走过去,一边还在口中喃喃自语着。
“书童……书童,他家既是缺书童,那别的人会不会也缺呢?比如那端茶送水的,铺床叠被的?”
“小六,你在说什么?”王瞻听得一头雾水,跟在身后的绿腊与豆蔻也是一脸的茫然之色,不知李妙宸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妙车却是没是答话,王瞻只得一脸狐疑的随她进了万家偻,又向掌柜的要了二楼一间雅室。
雅室之内,李妙宸饮了些茶水,又品尝了下点心,然后才放下茶盏对着李盏道:“四哥,我明日不随你去孟家了!”
王瞻听得这话,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端起茶水也饮了两口,而后才一脸欣尉地笑道:“这样想才对嘛!你刚才也都看到了,堂堂孟大将军,先是飞身救人,后又收留那落难少年。真乃是光风霁月,铁骨柔肠的真英雄、大豪杰。这样的人,我们就只有仰慕的份,哪里还会想着找他的茬?”
听得王瞻的话,坐在对面的李妙宸手托着下巴,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王瞻随即笑笑又道:“真没想到会有这般巧的事,这才出了宫门竟是遇上了孟大将军,又令你改变了想法。只是可惜了,我原本还想看一场好戏,可如今小六既是气消了,我这戏可是看不成了!”
“四哥,你想看戏?这还不容易,你等着吧,我定会让你看一场精彩大戏。”李妙宸笑眯眯地道。
“什么精彩大戏?我不想看,小六你别乱来啊!”王瞻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小时候他可没少被她坑过,如今心里可还是有阴影的。
“我跟你说笑呢,你竟当了真?”李妙宸笑了起来。
王瞻哪敢相信,还待追问,这时就听得外面有人喊着什么“顾三娘来了”,李妙宸顿时面露惊喜之色,这顾三娘是有名的女相扑手,生得力大无比,技世高超,令很多男子相扑手败到在她手下。李妙宸这好不容易出趟宫,又来了万家楼,岂能错过她的表演?
眼见着李妙宸一脸兴奋地奔出了门站到了廊道内,王瞻只得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也起身跟了出去。
李妙宸在万家楼玩到了半夜,才在王瞻的一再催促下回了家。王瞻见她玩得兴致十足的模样,以为她已是消了气,不再对被孟豫拒亲一事耿耿于怀,心里也就放松了下来,吩咐下人们尽心伺候着,他也就放心歇息去了。
接下来两天,李妙宸果然像是忘记了被孟豫拒婚一事,每日睡到自然醒,起身之后就让王瞻带着她四处逛着玩。见她这样,王瞻也就彻底放松了警惕。可令王瞻万万想不到的,第三日清晨,他还在睡梦中,却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惊醒了。他才睁开眼,就听得门外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
“四公子,是六公主身边的绿腊和豆蔻有急事求见!”门外传来了侍女白萱焦灼的声音。
绿腊和豆蔻?是小六出什么事了,王瞻顿时感觉不妙,王瞻吃惊不小,慌忙从床榻上跳将下来,伸手扯了外衣就急匆匆走到了门外。一开门,就发现门外白萱,除了站着随李妙宸一道来的宫女绿腊与豆蔻,那两人神色慌张,一副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四公子,不好了,六公主不见了!” 绿腊见了王瞻,慌忙上前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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