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蔓看向眼前人,除了因为刚完成一场手术后的疲惫,蒋知桉的眼神中依旧是她读不懂的意图。
她应该恨我的。
舒蔓曾无数次望向那双眼睛,到底包含了多少恨意,她丝毫不清楚。
“谢谢,不过...我最初的梦想早就不会实现了。”蒋知桉似笑非笑着说完,没有任何告别,转身走向了值班室。
扣上门锁,终于可以卸下所有佯装坚强的执拗,蒋知桉无力的靠在墙上。
简短五个字唤醒的记忆也曾在七年里一次次的出现在梦里。
蒋知桉本以为分开后她会在每个日夜都怀揣着对舒蔓的恨,可那些少得可怜的记忆碎片却一直被美好的画面包裹着。
原来幸福,竟会这样深刻。
她自嘲着抹去眼角的泪,走进换衣间。
周日上午,距离接杨柳出狱还有两个小时。
蒋知桉早早的将新家布置好,这是她回国后购置的新居,远离市中心的喧嚣,简单的小别墅虽然不比儿时条件优渥,却也落得清净。
一楼北侧是她为杨柳准备的卧室,除了四处放着的她曾经的爱好,其余地方也都堆满了绿植。
“怎么样伙计?这可都是我托人刚空运过来的绿植。我跟你说就在这一摆,阿姨回来看见啊,心情一准好!”卜悠夸张的感叹着眼前的摆放。
蒋知桉还在纠结着一些细小的地方,生怕会勾起杨柳不好的记忆。
“你说餐厅的这个壁纸会不会太暗了萝卜?”
“还有这个刀具,放在这会不会太危险?”
“我要不要再请个保姆来?”
…
卜悠无奈的摇摇头,连忙冲过去将蒋知桉按在沙发上。
“你就别纠结了!这多好啊,我看你们娘俩住着挺温馨。”
“晚上你再亲自下厨做几道菜,干妈肯定会开心的,相信我。”
蒋知桉低下头,心中满是紧张。
临安市女子监狱。
蒋知桉站在车边,她很想装作平淡的样子,但手心的汗还是出卖了她的紧张。
卜悠看出了她的不安,将手搭在蒋知桉的肩上:“淡定点伙计,马上都要和干妈迎接新生活了有什么可紧张的,啊?”
冰冷的铁门拉开,一只陈旧洁白的运动鞋先迈了出来,随后便看到扎着低马尾的杨柳缓缓走出。
“出来了出来了!”卜悠最先反应过来,拉着蒋知桉就向前跑去。
“干妈!”
杨柳本来淡漠疏离的双眼在看到蒋知桉的那一刻有了些许光亮,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妈!”
七年前的蒋知桉会选择毫不犹豫的拥抱眼前的母亲,但是此刻,望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女人被时间消磨殆尽,她却突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面对,只是呆呆地捧着手中的花束。
杨柳见她喜悦又激动的神情,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来了。”
随后她又望向一旁的空地,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犹豫了半晌后开口:“小舒…”
卜悠的怒气和尴尬瞬间冲上了头顶,连忙转移话题,把蒋知桉手里的花塞到杨柳怀中道:“干妈,您都没看见我吗?这么一个大宝贝还在这呢!”
杨柳看向蒋知桉眼神中的逃避和慌张,也好似明白了什么。
“小萝卜,好久不见啊。”
蒋知桉长舒一口气,整理好情绪之后对着母亲眨了眨眼:“妈,走吧,咱们回家。”
与此同时,监狱远处的电线杆后,一个颤抖着的身影默默背过身。
这是舒蔓时隔七年以后再次见到她,见到那个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恩师,见到那个被自己害到失去所有的杨阿姨。
直到身体忍不住的颤抖,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不去想刚才看到的一幕。
杨柳灰白的发丝和佝偻的背影在她心上又狠狠扎上一刀。
“师傅,对不起…”
蒋知桉坐上驾驶座,杨柳在她身后,眼神依旧空洞的望向那扇铁门。
“真快啊。”
“七年了。”
蒋知桉紧紧握着方向盘透过倒车镜看向母亲:“妈,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望着临安发生的巨变,杨柳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望着窗外。
“干妈,以前旧厂房旁边开的那家淮南菜现在搬到一个新地方去了,要不咱今儿去尝尝?”卜悠实在受不了车上这凝重的氛围,从副驾驶看向后座说道。
“你们两个定就好。”
卜悠见状又疯狂对着蒋知桉使眼色。
“是啊妈,那家淮南菜以前您总爱带我去吃,咱先回家休息休息,下午我订个位置。”
“桉桉,你爸爸过得好吗?那次我记得你说,他又有了个孩子是吗?”杨柳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自顾自的问道。
空气瞬间陷入尴尬,卜悠默默将头转向窗外的方向。
蒋知桉握着方向盘的手再次握紧:“啊…是啊妈,他那儿子我见过一两次,挺乖巧的。”
杨柳没有作声,轻轻点了点头道:“看来这些年,真是沧海巨变。”
车子行驶到小区里,蒋知桉下车后连忙去给母亲开门。
“妈,就是这里,这以后就是咱家了。”
卜悠熟练的用密码锁开门,将杨柳请进去。
“妈,您看,这是客厅,到时候白天您看电视或者看书阳光也能照进来,我带您去看您的卧室。”
“妈,床上用品我都买了新的。这个摇椅是萝卜给您买的,您试试,可舒服了。”
杨柳回身看向卜悠温柔的笑了笑:“小萝卜有心了。”
“哪里的话干妈,只要您住的舒服就好。”
杨柳坐在床上,环视着周围被蒋知桉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卧室,会心的笑了:“我们桉桉,长大了。”
“妈妈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一会。”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心有顾虑,但还是说道:“好,那您休息吧妈,我们两个先出去,您随时叫我们。”
刚迈出房门,蒋知桉早就崩溃了的心理防线终于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无声的哭了出来。
卜悠知道她心中的一切痛苦,只是跟着蹲下来,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蒋知桉的脊背。
七年里,虽然有卜悠的陪伴,但蒋知桉总是一个人。
意气风发、高傲不羁在经历了时间更迭后又还剩多少,她幻想了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出现了,可是蒋知桉很清楚,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就像她和杨柳,也再也回不去当初。
等情绪稍微平定,蒋知桉缓缓起身,对着卜悠挤出一个牵强的微笑:“萝卜,我想一个人出去透透气。”
舒蔓从监狱出来后又去了医院,这些天她一直在这里陪着方瑾玥,直到孩子转回普通病房。不知是否有意避开,平时除了能在查房时见到蒋知桉,很少见到她走出诊室。
临安的春天不像北方城市,临近夜晚时也刮起了阵阵凉风。
“小舒,这几天真的麻烦你了。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了...”
方瑾玥坐在病床边,刚给儿子擦拭完身体,脸上覆着些细汗。
舒蔓注意到她的憔悴,同往日在公司里的形象截然不同,再艳丽的玫瑰面对生病的孩子,也会有凋落的时候。
舒蔓微微一笑,坐在她身边:“没事的方总,这种情况就算换做任何人也会帮忙的不是吗?”
“我和他爸爸是相亲认识的,家里催的紧,很快就结婚了。年年生下来就检查出先天性心脏病,他爸爸家那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于是没几个月我们就办了离婚。”
方瑾玥冷静的语气仿佛是在讲述一段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过往,可即使是这样,舒蔓也心头一紧。
从前听同事们形容这位雷厉风行的总经理,只知道她只身一人打拼,好不容易才创办起良辰传媒这间小公司,平时也把全部精力都投在了事业上。可现在眼前的女人,或许也需要一个拥抱。
正当她想上前付出行动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
“舒蔓。”
这个声音她认得,是卜悠。
七年前,舒蔓刚从盛景集团走出来,看到蒋知桉一路紧追押解车,她耳边全都是蒋知桉的嘶吼声以及嘈杂的警笛。
怒目圆瞪的少女快步朝自己走过来,在舒蔓的脸上重重打下去。
“舒蔓,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敢的啊?”这是卜悠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随即又被拉回现实。
“听着,我知道你和桉桉已经见过面了。”
“你一定也知道杨柳阿姨出狱了。”
“桉桉她们母女二人的心结难解,她现在出门了,我担心蒋知桉想不通,我觉得你知道她在哪。”
“舒蔓,我打这通电话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年蒋知桉过得很不好,她心里那道坎一直没过去。所以,算我拜托你,找到她,行吗?”
舒蔓还未开口,对面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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