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云观月说，“面试完了，可以吃了。”
“现在知道饿了。”蒋承意欠揍地挤了挤眼睛，手自觉地伸进敞开口的玉米片包装袋里。
“你没有洗手。”她把玉米片袋子从他手底下拿走。
“这有什么？”他继续伸手，“你不也用手抓吗？”
她把他的手拍开，义正言辞地反驳：“我用酒精湿巾擦过手的。”
“给我。”他把手一翻，手心朝上。
“我刚刚用了最后一张。”云观月看了看他，“你真的很想吃吗？”
“你说呢？”他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好吧，”她慢悠悠地把手伸进包装袋，捏住两块粗糙的玉米片，一边解释，一边悠哉游哉地把玉米片拿出来，“其实这是我爸爸妈妈从墨西哥带回来的，本来我就是带给你的，可是我太饿了，所以拆了一包，你喜欢吃的话，下次……”
蒋承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扯到自己面前，弯腰叼走了她手指间的玉米片。
“你……”云观月大为震撼。
“我什么？”他不解，“你不是嫌我不卫生吗？”
“我本来是要放在你的手里。”她说。
他嚼了嚼：“我没洗手。”
“不是……”她纠结地说，“你不是不介意吗？”
“你介意啊。”他理直气壮。
“我……”她看了看他，“算了，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干巴。”蒋承意眯了眯眼，“再来两块，没尝出味儿来。”
云观月无可奈何地站起身，再次把手伸进包装袋里。
“观月姐姐，我可以尝一尝你的薯片吗？”一个小女孩儿从远处跑来。
“当然可以。”云观月习惯性地笑着答应，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小女孩，“小朋友，我记性比较差，你是……云听泽的同学吗？”
小女孩疑惑道：“我没有名字叫云听泽的同学啊。”
没等小女孩回答，蒋承意低头叼走云观月手里的玉米片，朝不远处正走过来的王大爷扬了扬下巴：“这是王大爷的孙女。”
“噢，你叫什么名字呀？”云观月把包装袋的开口朝向小女孩，“多拿点儿尝尝。”
“我叫王晨，一日之计在于晨！”小女孩兴奋地抓了一把玉米片，“谢谢观月姐姐！”
“姑娘，来等蒋老师啊？”王大爷依旧穿着背心。
“是的。”云观月笑着答。
王大爷低头看了看小女孩，好奇道：“小晨怎么认识蒋老师的朋友？”
“这就是上次给我签名的作家姐姐啊，”小女孩气呼呼地嚼着嘴里的玉米片，“爷爷，你是不是只记得你的**/彩，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事情？”
云观月这才恍然大悟。
王大爷的小孙女王晨，原来就是多日前，她捡漏开的签售会上，唯一一个买了她作品的小女孩！
没想到她们还能有这样的机缘再次相见。
“小晨，你觉得好吃吗？”云观月用手背碰碰小孩的脸。
“玉米味儿的薯片！好吃！我喜欢玉米！”小女孩的反应颇为热烈。
“其实这就是玉米片，”云观月低头在包里扯出另一包，放在小女孩手上，笑道，“我这儿还有一包新的，你带回家吃。”
小女孩儿马上把一整袋玉米片抱在怀里：“谢谢姐姐！”
“姑娘太客气了，”王大爷客气道，“这么大一袋子……”
云观月摆摆手：“没事，你们回家可以用这个蘸喜欢的酱料一起吃，还挺好吃的。”
爷孙两人离开后，蒋承意才略显幽怨地开口：“我的。”
“你不是觉得干巴吗？”云观月乐起来。
“我没蘸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家里还有很多，你要是想吃，改天我煮一罐肉酱，你可以配在一起吃。”她把剩下的半袋玉米片塞到他手里，“走吧，还去吃牛杂吗？”
“行。”他一手抓着包装袋，俯身拎起云观月放在另一个石墩上的背包，背在一边肩膀上，“放什么这么沉？”
“放了我写的书，”她笑了笑，“今天不是去面试嘛，我没什么工作履历，只能展示一下装备了。”
“之前听你说，我以为真没人买你的书。”他说，“面试怎么样？”
“你别误会，王大爷的孙女是那天唯一一个买我书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你们认识。”她看起来并无多少波澜，“面试……这次我赢定你了。”
蒋承意不以为然：“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如果你在现场，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两人沉默地并肩走了一段，她才再次开口，“来的都是很漂亮的年轻人，非常有自己的风格，连气场都是不一样的。”
“就这？”他扭头看她。
她点点头：“面试官对我也没兴趣呀，我能看出来，特别赶，都没问多少问题。”
“没多问也是问了。”他说，“而且你这个点结束，确定他们不是赶着吃饭吗？”
“嗯……”她笑起来，“我没往这方面想。不过客观上我的确是没有优势呀，这是不用想的。”
“又来。”他嘟囔了一句。
“嗯？”
“没。”他没好气地拉开椅子坐下。
“你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是因为玉米片吗？”云观月歪着头观察他的表情，试探道，“我争取这两天就把肉酱煮好拿给你，怎么样？”
蒋承意盯着她圆润的脸颊边缘看了一会儿，笃定道：“我赢定了。”
“好，过两天你就赢了。”她笑得眼睛都弯了，“所以你还想要玉米片吗？”
他更加坚定地点头。
“牛杂两份——”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姨利落地把托盘里的牛杂端到桌上，礼貌地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在蒋承意脸上停住，“你是……小蒋？”
蒋承意笑着朝大姨伸出手：“招姨，好久不见。”
“真是你啊……”大姨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扭头朝厨房里喊，“女儿！老梁！快出来！”
一男一女从厨房里跑出来，两张如临大敌的脸，一对从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父女。
“妈，怎么了？”大姨的女儿紧张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游移。
“我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一直跟你们提的小蒋。”大姨眼泛泪光，“我们以前开在一中外头那家店，当时就是他借我十万块盘下来的……”
蒋承意点点头：“前两年我去看过，变成服装店了，还以为您没卖牛杂了。”
“服装店是我女儿在做，”大姨把女儿拉到身边，“牛杂店生意越来越好，那边地方不够，我们前两年就搬来现在这儿了。”
“恭喜，味道没变。”蒋承意说，“我看店名写‘英姨牛杂’，没想到是您的店。”
“害，我以前叫招弟，搬店以前我自己改了个名儿，现在叫飞英！”大姨豪爽道，“小蒋，以后只要你来，一律免单，带多少人都一样！”
“太客气了英姨。”他笑了笑。
“你现在工作了吧？怎么样，成家没有？”英姨热情地问。
“妈，别什么都问。”英姨的女儿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看一旁的云观月。
云观月礼貌地朝她们笑了笑。
“工作很多年了，没成家。”蒋承意依旧坦荡。
“啊……”英姨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找到了自己觉得合适的话题，“你以前总和一个圆圆脸，长得像年画娃娃的小姑娘过来吃饭，她现在怎么样？”
蒋承意探头看向云观月：“你自己说。”
云观月突然被点名，略略不自在地笑道：“英姨，我也工作好几年了。”
“哎哟，是你啊……”英姨惊讶道，“是了是了，我一下没认出来，长得还和以前像，不过现在太漂亮咯！我还记得你不爱吃萝卜，对不对？”
云观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现在还是不爱吃。”蒋承意笑着看她。
一旁的老叔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既然都是老朋友，叔给你们多上几份鱼丸面筋！”
“对对对对，真难得，十多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俩……”英姨感叹道，“我们这两年请了员工，不总来，没想到这次来正好碰见你们，真是有缘啊。”
“行了妈，”英姨的女儿打断她的感慨，朝两人笑了笑，“我妈年纪大了，唠叨，你们慢慢吃啊，不够的话只管招呼我们！”
“好，谢谢。”
“今晚真是神奇的一晚。”英姨三人离开后，云观月佯装感慨道，“我第一次知道你以前借给英姨这么多钱呢。”
“动筷吧，废话一箩筐。”蒋承意丝毫没有语言艺术地把话题岔开。
“你不觉得很神奇吗？”她反问。
“神奇，”他不留情面地开口，“再神奇一会儿你又晕了。”
云观月皱起眉：“你为什么要一直揪着这个不放？”
“我心眼儿小。”他答。
云观月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云观月。”蒋承意吃到一半，突然抬头看着她，“送我两本你的书。”
“可以呀，不过你要来做什么？”她好奇道。
“看。”他说。
“我都给你一本吧，一共有三本书。”云观月顿了顿，转身从背包里取出三本书，放在他手边。
他把手按在书面上，点点头，继续说：“还有玉米片和肉酱，我要吃。”
“知道啦，是番茄肉酱。”她无奈地皱了皱鼻子，“不好吃别赖我。”
“难说。”蒋承意隐约勾了勾唇角。
“你要不要脸？”她哭笑不得，“信不信过几天我让你把头发染成一半黄一半绿的？”
他眯了眯眼：“你就对自己一点儿信心没有？”
“我不敢有。”她苦笑着垂下眸，“这是个以貌取人的世界，我已经受过很多挫折了，现在只希望自己能每天吃点儿好吃的。”
蒋承意看着她，没有接话。
“我也知道极端减肥对身体不好，但我总是管不住嘴，我很馋，又怕胖……总是反反复复。”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昨晚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说话的，我就是，心里很矛盾。”
“很多很多矛盾……我一下子没办法梳理清楚。”
她想起面试官毫无波澜的脸色，想起一团乱麻、毫无起色的工作，想起莫名其妙多出的四两体重，想起自己对蒋承意发过的无名火。
“对不起啊，我是个不怎样的人。”她说。
她的鼻腔有点酸，但店里的白炽灯太亮，清楚明白地照在每一个人身上，照得她不得不藏起自己的眼泪。
“我觉得你很漂亮，很好。”他伸出右手，食指戳在她的额头上，把她垂下的头推起来，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你不用跟别人比，她们没有和你比较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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