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天庆三年初夏：
一只再平常不过的鸟儿在空中飞翔，穿过大街小巷，好像是累了，落在一个看起来平常的庭院里的大树上，发出“嘎嘎嘎”地叫声。
侍女模样的女子端着一盘洗好的葡萄走进来，听着鸟儿的叫声，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驱赶它，而是快步走到屋内，将那盘葡萄放到了手握团扇的女子身旁的桌上。
“事儿办妥了吗？”
沈丽姳手上还在扇风的团扇瞬间停止了扇动，柔美的脸上略显忧愁，可身上独特的清冷气质却让她更加冷艳，如同天上高高在上的明月，只能远观不能近玩。
转过头看着侍女，脸上淡漠的神情依旧不变，惬意地用手拿起一旁的葡萄咬了一口，青玉葡萄的汁水充足，在口中爆炸开来。
初夏要想要吃到这么好的葡萄，那可不是用银子可以买到的。
“姑娘，被决明卫阻了，只留下一个大小姐……”
听到话，沈丽姳抬头看了眼侍女，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思索，随后嗤笑一声，语气中的打趣和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这事儿也不难吧？就算是决明卫出手，也管不到雾隐山的头上，怎么，难不成他们变成疯狗了？乱咬人？”
决明卫其职能与前朝的六扇门相同，专管江湖组织，虽说雾隐山也是江湖组织，却和普通的江湖组织有着极大的差别，至少……
不是决明卫可以管的。
看着自家姑娘的模样，尤梨脸色并不是很好，语气也带着旁人想象不到的森然：
“的确不能，但出手的是耀嘉公子，所以除了那一个，风堂阁全灭！”
再次摘下葡萄准备入口，在听到此话时手在半空就此停住，抬眼看着尤梨，屋内沉默了半响，才传来“咚”的一声。
沈丽姳手中葡萄落回到了盘子里，眼神看向窗外树上蹦跶的鸟儿，脸色也变得不是那么惬意，只有语气依旧淡淡地：
“雾隐山找了好几年的人却在这儿出现，真正儿是厉害！”
有些嫌弃地用手绢擦了擦手和嘴，不客气地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茶水，一口气闷了个干净。
感受到了她的脾气，尤梨迅速地将葡萄给端走，放在了她看不到的地方，随后回到她的身边，没有说话，淡漠地待在原地，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瞧着窗外的树桠，微风吹拂，却让她多了些沉思：
“你说，他们是不是知道，咱们在查17年前的事情？”
尤梨呆立在自家姑娘身后，听到她的问话，摇摇头：
“奴不知，不过这么多年咱们得部署都是暗中进行的，哪怕是雾隐山的情报都没有觉察，更别说是决明卫了，况且……”
走到沈丽姳面前，蹲下身，双手放在她的膝上，小声说道：
“风堂阁本就是大周赫赫有名的杀人组织，在江湖上滥杀已是常态，决明卫身负职责，此次灭门，应当只是职能所在。”
手中的团扇在手心里转了转，沈丽姳眯了眯眼，虽说尤梨说得有理，但她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对劲。
轻叹一口气，自己倒被自己的思绪牵着鼻子走了：
“许是因为耀嘉出现的缘故吧，我这颗心总是平静不下来，17年前的事情，他在雾隐山的时候，就最不喜我去探究，如今他离开雾隐山好些年了，应当不知道……”
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因为惊吓而导致心悸，让她现在有些难受。
“姑娘……”
看着她这样，尤梨非常担心，起身就打算出去给她熬药，却被对方一把拉住手腕。
女子此时面容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原本清冷的气质因为病弱显得有几分柔美，让她看起来像是天中残月，惹人怜惜。
轻笑一声，抬头看着担忧的侍女，沈丽姳试图用自己的言语让对方放心：
“只是暂时心悸，不碍事，不用吃药。”
“姑娘！”
对于沈丽姳讳疾忌医的模样，尤梨只能自己在心里气愤一下，她也知道，一旦对方做出了决定就很少去更改。
看着她努力平复心绪的模样，想了想，尤梨准备找个话题让她放松一些，重新蹲下身说道：
“说起来，咱们的人在云阳街还遇到了一个人，姑娘可要猜猜？”
眼见着尤梨憋笑的模样，沈丽姳就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握着团扇的手拿起，轻敲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略带不满地回道：
“你家姑娘虽算无遗策，却也不是全知全能，你这话毫无依据，让我如何去猜？”
愣了一瞬，尤梨小心观察了下对方如今的神情，惨白的脸上多了些许神采，应当是平复了心情，没有了大碍。
心中呼出一口气，尤梨带着笑，连连道歉：
“是，是奴的错，奴该一开始就跟姑娘说个明白！”
随后站起身，走到沈丽姳身后，为她捏着肩膀放松：
“咱们的人在云阳街遇到了的，姑娘婚约人——六皇子！”
原本还在享受尤梨按摩的沈丽姳，身躯瞬间僵住，半响后，转过身盯着对方，眼神冷漠似乎想要看出什么。
本以为自己只是说一个笑话，然而瞧着自家姑娘的模样，尤梨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云阳街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京中男人的温柔乡，有名的勾栏一条街！
六皇子在其中出现，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
想到这里，尤梨连忙跪下请罪：
“姑娘容禀，奴并不是在这个意思，主要是这件事满京城皆知。”
“皆知什么？”
沈丽姳此时垂下眼，看不清其中的神情，但身为从小与她一同长大的侍女，尤梨怎会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思，可有些事情，也不是这么好说的。
心中难免出现了些许怨怼，怨怼这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但话语间，却丝毫不敢瞒着自家姑娘：
“六皇子在赐婚之后，就去云阳街，和他的相好春雨阁的瑶佳姑娘做了夫妇！”
话毕，她闭上眼，感受着一只脚从空中落下，就不知道这落下之后的重量自己是否能够承受。
尤梨的话，让她沉思了片刻，沈丽姳转动着手中的团扇扇柄，若有所思地问道：
“说起这事，到让我想着了，我记得风堂阁似乎也在那个区域吧？”
一句话，让尤梨眼中的愧疚与恐惧化开，仔细想了想，却让人紧皱了眉头：
“的确，云阳街里春雨阁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楼阁，决明卫既然查到了那里，那定是有人的，再者，耀嘉公子也在那里暴露，看来那里是有据点了。”
有据点，那么风堂阁一定在许久之前就被盯上了。
怪不得像个疯狗一样撕咬，沈丽姳微眯了眼眸，手摩挲着团扇的扇柄，像是在沉思：
“咱们如今可还有人在那里？”
抬眼看了一下自家姑娘，尤梨说出了她如今的顾虑：
“有人是有人，但雾隐山的人手肯定已经暴露了，剩下的只有那位了……”
“除了她，其他都没了？”
和尤梨对视一眼，沈丽姳瞪着她，企图从她的回答里面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对于自家姑娘的不甘心，尤梨岂会不知，然而知道是知道，现实是现实：
“雾隐山人虽密，但在那地方一直都没个人手，之前的人手，都是借着婵玉姑娘的人……”
未尽的话语已经能够说明问题，沈丽姳深吸一口气，继续摩挲着手中的扇柄，半响后像是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意志坚决：
“找个机会，让我去……”
“姑娘不可！”
感受到对方的意思，尤梨都不等她说出来，就连忙站起身来阻止：
“姑娘我知你想法，可世间道理不是我们所想就能行的，姑娘你是世家贵女，雾隐山的大师姐，自当自重身份，否则那些个卫道士不知道还会说些什么呢！”
一听到这里，沈丽姳的心里都沉了下去，看着手中握着的团扇发呆。
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尤梨也不好过，但有些话该说还是需要说：
“虽说六皇子，姑娘肯定会生气，但他好歹是男子，哪怕坏了规矩，去与一个青楼女子做夫妇，别人也只说风流，可若是被他们知道姑娘你去了，那他们定会说，未婚夫妇二人共赴云阳，或者说怪不得六皇子会撇下赐婚之人去春雨阁了。”
转动着手中的团扇，沈丽姳岂会不知道，但就是知道，所以才难受。
从以女子为尊的雾隐山长大，加之后来还成为掌管雾隐山命脉的雾隐山大师姐，沈丽姳从未这么憋屈过。
每个下山的雾隐山女子，都有自己的一番野心，沈丽姳自然也有，从在山上的时候，就想着下来要为这天下的女子做什么。
可自下山之后，或者说当她接触到这些世家大族之后，所想种种都被全部推翻。
更别提，回家后不久就被人算计落水失忆，整整三年浑浑噩噩而过，一事无成不说，好不容易醒来，还多了一个风流多情、声名狼藉的未婚夫了。
“姑娘心里苦，我们都知道，可姑娘，事已至此，圣旨已下，姑娘与六皇子的姻缘已成定局，如今没有能够回缓的余地了。”
和她从小一同长大，尤梨怎会不知此时她心中的不满和愤怒。
“我怎知没有回缓的余地，不论现在我做什么，都不能将这赐婚给搅砸了，就像是那位不满的六皇子一般。”
哪怕再不满，再怎么和春雨阁的姑娘做夫妇，最后到了成婚的时候依旧会乖乖回来。
一想到这里，她就嗤笑一声，这京城的人，或者说天下所有人，谁又不是对方棋盘上的棋子呢！
抬头看了看天空，用团扇遮住一部分春季的阳光，这么美的阳光啊！却照耀不在心里。
“盛世美人装，乱世美人葬，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女人被赋予祸水之名呢！”
团扇上的美景是一副山鸟图，看起来自由自在，实则被框在团扇上动弹不得。
“如果当时我记忆恢复……罢了，一饮一啄皆是定数，事情已经发生，我又怎会有改变过去之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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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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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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