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临远吹了下鞋子上的泥灰，灰尘飘进小五的眼睛和鼻子里，可他动也不敢动，生怕一眨眼，匕首就往胸口那处去。
“知道我为什么娶姜家女吗？”
闻临远突然发问，小五战战兢兢地看了眼闻临远，弱弱道：“两年前，殿下怀疑左尚书与外邦有勾结，苦于一直没找到证据，只能将人困在牢狱中审讯，但这时姜侍郎站出来为左尚书说话，殿下便想从姜家找突破口，所以......”
闻临远停了手里的动作，勾唇发笑：“还不算笨。”
殿下的那只脚像座大山压在小五肩膀上，即便得到夸赞他也不敢有半分放松。
他深知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我让你保护好姜家女，现在人不见了，你再说说之后会发生什么？”闻临远语气松散，如同在说一件家常小事。
小五汗流不止，闻临远明明知道后果，却让他来说，万一哪个字他不爱听了，匕首指定就捅进心窝子了。
但主子都发话了，由不得他不说。
“从两年前那件事之后，殿下与左大人就不对付了，您料到左大人会在大婚之夜刺杀王妃，以此挑拨您和姜大人之间的关系，要是、”
小五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是死是活，就看这句话了。
“要是三日后王妃无法回门，姜大人必定会得知爱女失踪，届时就算姜大人没有嫌疑，也会同左大人联手.....对付您。”
秋风乍起，吹得林中沙沙作响，小五身上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闻临远不作声，小五也不敢抬头看他是何脸色，他跟随殿下多年，始终摸不清他的性子。
不知过了多久，小五余光瞟见刀子总算停了，接着肩膀一轻，闻临远俯下身与他直视，眼眸漆黑，深不见底，“既如此，你就回去把姜家女找到，三日后带她回门吧。”
小五找到殿下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回到京都还要再花上同样的时辰，不如让他直接死了算了。
闻临远见他不动，微微蹙眉：“还不快去。”
“是！”
小五离去了，闻临远身边一年轻近卫笑着走上前，“主子，你对小五有期许，为何总是要吓他？”
“不吓吓他长不高。”闻临远双手抱于胸前，盯着小五离去的方向，眉宇间尽是愁绪。
“主子，姜家女不见踪影，会不会是左怀和姜海山故意演戏？这样一来，他们日后便能光明正大的对付你。”
“左怀通敌的线索在北疆就断了，只要去到北疆，自然什么都明了。”闻临远道，“你回去暗中助一下小五，再多派点人去寻找姜家女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近卫刚要上马离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同时伴随着的还有呼救声。
“救救我，前方的大侠们，救命啊！”
闻临远回过头，只见到一匹发了疯的马不受控地奔跑，却不见喊叫之人，仔细辨别才看清马上有一清秀男子，正压低身子抱着马脖子。
姜姝羽怎么也想不到，这辈子遇到最大的挫折是不会骑马，本想让马儿跑得快一点，谁知没有掌控好力度，下手重了些，马儿便狂奔了一路。
前方黑压压的人群中，白衣穿着的男子最为显眼，又高又帅，看身躯像个练家子，姜姝羽想也没想，起身一蹬腿，瞬间往男子身上扑了过去。
“大侠救我！”
姜姝羽怕疼，马儿奔跑时不敢撒手，就怕摔在地上。
但有人就不一样了，借助惯性，兴许能让她减少点疼痛。
事情发生得太快，饶是闻临远也没反应过来，眼前兀地一黑，脖子上环过一双手，腰身被双腿夹住，呼救的男子稳稳当当地挂在了他身前。
他当即拎起胸前男子的后领，想要将人扔在地上，再一脚踹在他后背，让他血溅当场，一击毙命。
可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女子香，他垂眸往她耳垂看去，那有个不太容易察觉的小孔。
闻临远打消了杀人的念头，但也没多温柔，照样拎着男装打扮的女子往旁扔。
姜姝羽被扔了个迷糊，重心不稳，连连后退，终是抵不过万有引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在缓冲的时间足够久，不至于屁股开花。
姜姝羽得救了，心情甚好，连忙起身往白衣男子那去，“不好意思啊，我不太会骑马，刚刚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还要跑多久。”
男人没什么好脸色，眼神阴冷，姜姝羽尴尬极了，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在近卫如风比较会来事，笑着替闻临远答道：“公子没伤到哪儿吧？”
姜姝羽见有人搭话，立即转头相向，笑得眉眼弯弯，比秋日的晨曦还要暖上几分。
“没有没有，好着呢。”姜姝羽从怀里掏出个肉饼，掰开分成两半，像好友一样递给如风，一点也不生疏。
如风摆摆手，见他不要肉饼，姜姝羽小心翼翼地递给白衣男子，白衣男子看也没看，直接略过他，走到枯木桩坐下了。
姜姝羽也不觉得有什么，自顾自地吃起来，她颠了一路，实在饿得慌。
“对了，大哥，北疆怎么走呀？”姜姝羽看了看前方的分道口，“我尽让马儿给带偏了，不知此处在哪。”
“你去北疆做甚，那乱得很。”如风看着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小郎君，想起自家弟弟，不由关怀，“你家大人呢？”
姜姝羽自动略过最后一个问题，只道：“我要去从军。”
“你？从军？！”如风怎么看都觉得他在说笑，“看你不像普通百姓，是哪家的小公子偷跑出来的吧，怎会去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他猜中了大半，姜姝羽不便多说，一个劲儿地吃肉饼，后来实在抵挡不住对方狐疑的眼神，乱说一通。
“我家走商的，家里是有点钱，但我志不在此，身为夏国男儿自自当穿上戎装，镇守一方，我才不想走南闯北做生意呢。”
在遇到那伙行商后，姜姝羽就想好了借口，逢人问道便拿出这套说辞。
行商和现代的流动商贩差不多，今日在东边摆摊，明日又去了西边，谁也查不到蛛丝马迹。
姜姝羽身上有富贵子弟的气质，长得标致白净，如风全然信了，又在他说了那句报效国家的话之后，更是感慨万千。
“看着你比我小多了，没想到能有如此觉悟，在下如风，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你叫我阿羽吧，羽毛的羽。”姜姝羽道，“如风大哥，你知道北疆要往哪边走吗？”
“哦，你往——”
“往回走十里路，再转右赶两天路，差不多就到了。”
如风的话被闻临远打断了，他见鬼一般往他那望去，却见主子眼里尽是戏谑。
这人又在使坏了。
但对此一无所知的姜姝羽天真地跑过去道谢，“大侠，你虽然看起来冷冷的，但真是个好人，我现在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等我以后立了军功，若能再见，定好生答谢你。”
有的人就是这样，面冷心热，姜姝羽料定他就是这类人。
闻临远嗤地笑出声，“就你这副不知人间险恶的心性，能活着到北疆，也算你祖上积德。”
姜姝羽变了脸，不满地嘟囔道：“少诅咒我，而且我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好人。”
闻临远不再说话，姜姝羽的好心情也被败坏了，把最后一口肉饼塞嘴里，打算离去。
“我要继续赶路了，先行一步。”姜姝羽越想越气，还是没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我不报答你了！”
姜姝羽眼睛又大又亮，加之心里不痛快，眼尾溢出淡淡的桃色，委屈涌入，要哭不哭的惹人心软，闻临远竟一时间找不到回话。
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很快镇住了心绪，似笑非笑，道：“你的马跑了，我送你一匹吧。”
闻临远审讯犯人无数，有的犯人看着无辜，却是幕后主使，有的疯疯癫癫，但连蚂蚁都不敢踩，但从未见过能把心思写在脸上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里所想。
“当真？”姜姝羽笑容晏晏，“你、你真是个好人。”
她说这话自己都心虚，刚还说不报答别人，但对方非但不计较，还要送她马，倒显得自己小心眼了。
闻临远把她心里的想法看了个彻底，没忍住笑了，“当真，赶紧赶路吧，不然到不了客栈。”
“好好，有机会我请你喝酒。”
“太轻。”
“什么？”姜姝羽没听明白。
闻临远一字一句，道：“谢礼太轻。”
姜姝羽反应过来，“那等我立下军功，一切好说。”
闻临远嘴角始终挂着笑，说了声好，便让如风给她找了匹马。
“有缘再见！”姜姝羽扬长而去，声音在林子间飘荡，久久没有散去。
如风由衷敬佩道：“没想到我们大夏还有如此热血男儿，看来夏国还有希望。”
闻临远扫了他一眼，“你眼睛是蒸熟的鱼目吗，她分明是个女子。”
“女子？”如风惊呆了，突然想起什么，惊呼道：“所以主子你刚刚故意给她指错路的？”
“如若让女子上战场，才是夏国的悲哀。”闻临远翻身上马，“尽快找到姜家女的下落。”
“遵命！”
*
姜姝羽赶了一天的路，天黑前找了家客栈落脚，推门而入看到里面尽是男子，喝酒打诨，吵哄哄地一片。
见姜姝羽进门，一名二十四五的豪爽小哥走过去，手臂搭在她肩膀上，问：“哟，来了个小白脸，你是不是也要去北疆的？”
姜姝羽不习惯陌生人挨她那么近，不动声色地扒开男子的手，远离了他，“我是去北疆，你也是吗？”
“我们都是，这里的人全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你从哪边来？”
“我从虎山林过来的。”
“你咋往回走了呢，虎山林直走，一天就能到北疆。”
姜姝羽愣住，“我走反了吗？有人告诉......”
姜姝羽不说话了，给她指路的只有那个白衣男子，是他说的北疆往这个方向走。
她跑了一天的路程，结果是反方向。
故意的，绝对故意的！
王八蛋，大骗子，他就不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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