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云无霁将戮仙收回鞘中,看了眼裴适离去的方向。

他觉得裴适最后的反应有点奇怪,他不像是那么容易被吓住的人,但他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反正自己已经将裴适得罪了个彻底,哪还在意是因为什么得罪的呢?

崔妈妈摆脱了禁锢,被人看了这么一出笑话,脸上颇为挂不住,叉起腰中气十足地将周围凑热闹的人都驱散了,回头面对云无霁又是眉开眼笑一张笑脸:“哎哟这位爷,这回可真是多亏了您呀,咱们可得好好谢谢您,您看,要不要进坊里头坐坐,叫上咱们顶好的姑娘给您唱一曲儿,歇息歇息?”

云无霁回过神来,应道:“不必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写过崔妈妈好意。”

崔妈妈又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哎”了一声,拈着帕子一扭一扭地走了。

他转回到窄巷里头,还在斟酌着怎么让这些人开口,就见那伙杂役还都站在原处,看架势是专程等他回来。

领头的大汉见了他,率先开口:“先头咱几个不长眼的对大人多有得罪,大人莫怪,就当咱是胡咧咧。有什么事情,大人只管问,咱一定不蒙大人。”

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云无霁没反应过来,有点狐疑地看了看他们。后头有人憋不住,挠着脑袋道:“嗐,咱们之前也不是跟大人你过不去,就是咱们干这行当的,跟官府打交道的少,不晓得你们里头有些啥的弯弯绕。这个官那个爷的,也不能随便得罪,遇事没个决断,不敢瞎说话,还怕你是来给那公子老爷找事儿的呢。”

哦,这是替他们出了头,终于相信他是来正经查案子的了?

为首的大汉看了开口那人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不会说话就闭嘴,转头对云无霁说:“大人说,是为了前些日子那事来的,是想听咱说些啥?”

云无霁收敛了心神,问道:“先前我听坊里崔妈妈说,你们这些弟兄们是那头在她跟前进了出事的雅间的,我就想知道,你们当中有谁记得,进门的时候,那慕容公子和莺娘分别在何处?”

一伙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推出来一个人,那面相算得上老实的小伙子为难地皱着眉,嗫嚅着道:“俺,俺也记不清啊……当时乱哄哄的,外头的人都把俺往里推,俺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房里头有些啥,就听见有人喊坠楼了坠楼了……”

云无霁问:“你能不能仔细回忆一下,你进去的时候,或者说那莺娘坠楼的时候,慕容公子是在窗边还是在桌椅边?”

小伙子急得都要冒汗了,一双眼使劲往上翻,绞尽脑汁地说:“俺,俺真不记得了,不过好像窗边没有那公子的身影,他似乎是……哦,俺有点印象,他似乎是坐着的。”

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番,有人附和说:“对对,我进去的时候好像他也是坐着的,但是真不太记得了,没人关注他呀。”

云无霁面上露出一点遗憾:“就是说各位没人可以确定莺娘坠楼的时候慕容公子具体在何处吗?”

几个人面露迟疑:“这……”

他们对视了几番,终于有人咬牙道:“大人,这话原本我们不当讲的,因为崔妈妈说了,谁问都咬死了说是那公子将莺娘推下楼去的,就算那公子真是错杀,那赔偿金也是亏不了我们的。但是我们其实真不能确定那公子就是推人的,因为他离娟娟挺远的,只是我们真的都没看到娟娟是怎么坠楼的。”

他想了想:“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多一句少一句都没什么,那天最先进去的人不是我们,而是一个送货郎,专给坊里头送新鲜蔬果的。那天他在后厨等卸货,听见有人闹事就蹿上去了,跑得比我们都快,大人可以去问问他。”

“我们不知道他叫啥,都管他喊老刀,大人可以去城南的菜场打听打听,老刀是个热心肠,人缘好,不少人都认得他。”

*

城南外有大片平坦的旱地,不少农户佃户住在这头,白日里帮主家干活,夜间睡在陇上棚下。主家稍微宽待的,能有间小屋,房前屋后垦出几方菜地,撒点种子,长出翠绿一片。自家吃不完的菜蔬拿去换些铜板贴补家用,久而久之就发展成了一个规模挺大的菜场。

那伙人说得不错,认得老刀的人不少。他问过几个人,就有识得的给他指了老刀的住处,不过也跟他说这点儿老刀还在外头送货,要找他还得等上一阵。

云无霁说无妨,他候着便是。

那看摊的老板见一时半会没什么人来,索性跟云无霁搭上话来:“大人……特意来找,是老刀摊上什么事了吗?”

云无霁意外地看他一眼,那人见他望来,急急地撇开目光,形容还是有些畏惧的,也看出他身份不简单,但还是大着胆子替老刀说话:“老刀人很好的,这里很多人都受过他的照应,他不是干坏事的人,大人看……别是有什么误会吧?”

云无霁失笑:“我只是来找他问些事情,没说他犯了什么事。”

那人嘟囔了一句:“哦,那就好。”

老刀是个粗汉子,个高肩宽,肌肉紧实。一身粗布褂子,戴头巾,脸膛黢黑,胡髭乱长。宽厚的手掌握着车把,脚上蹬一双草鞋。嗓门粗沉,一路伴着空板车碾过崎岖不平的路面的哐当声和路两旁的收拾摊位的小贩们打招呼。

今儿个收成不错?

家里头娃娃又长高了吧?

哟,这瓜真漂亮,给留几个明儿我给您送出去……

他踩着四合的暮色回家,天边漫起一线虾子红,地上有浅浅的车辙印,草鞋扬起一层浮土,脚步有几分疲惫,心里却轻松,他低声哼起歌来,调子荒腔走板,但竟有股别样的韵味。

拐了个弯,自家屋子敞在眼前,脚步却和歌声一起停住了。

云无霁站在他屋前,非常礼貌地连竹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都没有进,墨衣衬得身量修长,抱着刀候在院门边,闻声转过来向着他颔首:“你是老刀?打搅了,我来向你了解点事情。”

老刀客气地将云无霁迎进屋子,小屋里头陈设简单得一目了然,他被让在屋里仅有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老刀拘谨地搓着手,躬身对他笑:“那个……小的屋里头没有茶水,委屈大人喝白水成吗?”

云无霁摆摆手,示意他不忙:“不用了,我就来问几句话,不久留。”

老刀赶忙点头:“哎,哎,您问。”

“我是负责前日崇蕴坊坠楼案的大理寺官员,今日来找你就是闻听你是那日最先进了那雅间的人。”云无霁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老刀,“我就想着过来找你问问那天的具体情况。”

老刀愣了一下,接着干笑了两声道:“嗐,是这事儿啊……容小的想想。”

“那天小的去给崇蕴坊送当天新鲜的瓜果蔬菜,那天到的时候应当是晌午,管事的催得紧,后厨正清点货品,小的就问他们能不能讨杯茶水喝,这天实在是热得慌。就有人领小的从后门进了坊。水还没喝上,就听到楼上一阵叮铃哐啷的动静,小的说这啥声儿啊,那人说有人闹事吧,没关系,会有人去处理的。

小的看见管事的去后头招呼人手,但是上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小的待不住,就说先上去看看,那人本来想叫小的别多管闲事,但是小的已经上了楼去,听着那公子骂人的声儿跑到了那间房门口。一推开门,就见得里头乌泱乌泱一团乱,那公子推着那姑娘到了窗边,小的急了,他一个大男人,哪能这样对一个姑娘家家的,就想冲上去拉开他,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那姑娘临到窗边,一个没站稳,竟跌下了楼去。”

老刀蹲下身来,两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声音听上去很痛苦:“那姑娘就那么在小的面前坠下去,要是小的再早一步拉开那公子,那姑娘都不会出事!”

云无霁一只手搭在面前的方桌上,手指有规律地敲着桌面,看着老刀,突然问:“你是北人?”

老刀没料到他这一问,含混应道:“啊,是,这不京朝统一了嘛,哪还有南北之分。小的原先在北疆那头长大的,来都安城也有好多年了,大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是送货的,”云无霁没回答,又换了个话题,“他们为什么叫你老刀?”

老刀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哦,小的最开始在一家屠户那里帮工,主家见小的剁骨刀使得不错,干活有劲儿,所以管小的叫老刀,一来二去的,这诨名儿就传开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云无霁,“大人问这话,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云无霁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单纯好奇,毕竟你如果不说,我还以为你之前干过什么危险的营生。你看,手上茧子这么厚,还有旧疤,帮屠户干活的时候受了不少伤吧?”

老刀闻言,下意识就想把手收到身后,但是缩了一下指头后硬生生地停住了,笑道:“多谢大人关心,最开始的时候刀还使不利索,受伤难免的。不过大人眼真毒,小的都没注意到自己手上有疤,看来是糙惯了,不留神这种的。”

眼见诈了第一下没成功,云无霁不动声色,又慢条斯理地说:“啊,那可能是看错了吧。不怪本官疑心病重,就是那天本官去审那位公子,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一直坐在地上,未曾起身。而本官看过那莺娘的尸体,你猜怎么着,她衣裙上沾了枚带炉灰的手印,在腿上。”

“你瞧瞧,你方才说那公子将莺娘推到了窗边才让人摔下楼的,可是本官看到的,可不是这样。”云无霁盯着他,方才虽表情欠奉但算得上和煦的神情一扫而空,本就冷淡的脸上更显出几分严峻来,“本官再问你一遍,那莺娘,是怎么坠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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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江若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