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非感到一阵无语。
“罢了,逗你玩儿的,这东西我这多的是,你且拿去吧,捣成汁敷在伤处,不日就能痊愈。”秦无非掏出一把白色的叶子,塞到了浊胄手里,随后便急匆匆走了。
待给繇姬上完药,天已经全黑了。他们所在的地方靠近海边,夜间微凉,让人不住哆嗦。
月光照耀之下,海面上水色朦胧,有风吹过,把月亮打碎,随着波涛一起荡漾。
浊胄一直沉默,皱着眉,黎秋则是靠在一边低头思索。
“黎秋,岛主和你说了什么?”浊胄突然问她。
黎秋猛一抬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大致说了一下他们那离奇的相识过程。
浊胄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五年前你昏迷的时候,确实有说过一些听不懂的坏话,我只当你是做噩梦了。”
黎秋点点头,“只可惜,我全都忘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若是让我抓到那个利用我的人,我定不饶他,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我当时昏迷是因为学艺不精……”
浊胄笑了笑,看着喋喋不休的师姐,不自知地闭了闭眼。
他刚在这里找到繇姬的时候,其实她还没有完全昏迷,见是他,也没有管,任由他为自己施法治疗。
繇姬在吐了好几口血之后状似无意地问了浊胄一句:“你阿姐近来还好么?”
这话使得浊胄的心好像被挖去了一块,在以前,繇姬经常来长燕府找他的长姐长燕云,只是后来因为某些事情,她二人便没有了以前那么亲密无间。
繇姬突然问他长燕云,问一个早有龃龉的老友,而且是在生死关头,浊胄几乎马上可以想到,繇姬存了赴死的心。
浊胄强装镇定,“我也许久没见过她了,不如你自己去看看她,阿姐与我书信往来中也尝尝流露对你的思念呢,想必若你亲自登门,她会很高兴的。”
繇姬轻轻笑了笑,一滴泪直直从眼角滑落,“你可知我为何与她分道扬镳?”
浊胄不想知道,因为那一定是一个无人想去面对的理由。
繇姬无所在意地盘着腿,把自己的傍身武器放在地上,深深吸了口气才说:“说来也怪我,当年我非要从戎,把她气了个半死,不过我当时年少,没放在心上,一别就是好几年,回来时,发现我与她已然道不同了,散是迟早的事。”
浊胄深表赞同,小时候,繇姬是个爱逗人的活泼姑娘,归来时,她一身肃杀,举止间都透露出久征沙场的将军的运筹帷幄,也不怪昔日阁中姐妹害怕,绕是少年浊胄当时也快要被繇姬周身的寒冰之气千刀万剐。
繇姬自那之后就没有来过长燕府了,大概是怕再一次吓到长燕云。
“阿姐心中仍旧是留有你的位置的,不论你怎么想。当然,还有我。”浊胄小心翼翼地诉说着汹涌的爱意。
繇姬本想装作没听懂,却突然笑弯了眼,“还有你?没想到,我在你心中分量还挺重的。”
浊胄憋红了脸,不再说话。
繇姬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天际已经有一线白光,身旁一左一右站着黎秋和浊胄,都在靠柱浅寐。
她缓缓站起身,发现自己的致命伤口已经痊愈了,有些惊讶。
浊胄与黎秋听到动静,纷纷醒转,见到繇姬安然醒来,又各自松一口气。
率先开口的是浊胄:“怎么样了?”
繇姬笑着摆手:“我已无碍,多谢二位出手搭救了。”
浊胄连忙解释一遍前因后果,繇姬哭笑不得地表示若有机会,一定亲自感谢那位“好心的秦姑娘”。
“对了,这是我师姐,黎秋。”浊胄向繇姬介绍到。
繇姬笑着伸出手,自我介绍:“繇南姬月。”
黎秋与她握了握手,繇姬的手粗糙却又温暖,是一双拿惯了武器的手。
随后,繇姬表示自己受到召唤,要回神界复命,便与二人道别了。
送走了繇姬,黎秋揶揄地看了眼浊胄,“你小子暗中喜欢她多久了,怎么平常没听你提起过?”
浊胄摸了摸脑袋,他也说不出自己喜欢繇姬多久了,于是他含糊道:“挺久了吧……”
………………
说着笑着,二人一同乘船离开了光明岛,浊胄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他提出要回家看看,并且希望黎秋能一起。
黎秋没有反对,与周毓的一月之期还有很久,她不着急。
抵达长燕府时,黎秋还是震撼了一回,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高门大户,府门足足有两个南山的山门那么大,更别说整个长燕府了,亭台水榭,样样齐全,简直跟人界的一座小城一般。
来迎接他们的想必就是浊胄的长姐长燕云了,还真是人如其名,气质如云淡雅,然而,长燕云见到弟弟的第一句话,就打破了黎秋对她美好的第一印象。
只见长燕云先是对黎秋温柔一笑请进门,随后双手叉腰对着亲弟弟就是一顿吼:“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看破红尘无牵无挂了呢!我当年对你耳提面命一年必须回来一次,你倒好,整整四年不回家,不可理喻!”
浊胄无奈地晃了晃长燕云的手臂,像是在撒娇,“阿姐,你消消气,这不是好不容易才凑到一个他们都不在家的日子吗。”
长燕云念着还有客人,强忍怒火,剜了一眼浊胄,转身好脾气地拉着黎秋的手絮叨:“你就是黎秋吧?浊胄之前就与我介绍过你了,真是个俊俏的姑娘呀。”
黎秋一面应付过于热情的长燕云,一面恍然大悟,浊胄这小子叫她来,原来是为了帮他挡长燕云。
这时,忽然一道矮小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还算和谐的三人面前。
“阿姐,来客了么?”稚嫩的童声响起。
黎秋定睛一看,发现面前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小男孩,与身边一对姐弟长得很像,此刻正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她。
“噢——我忘跟你说了,这是黎秋姐姐,”长燕云转头又对黎秋介绍,“这是家中小弟,长燕清。”
黎秋朝小男孩挥挥手,小男孩就对她笑。
浊胄弯下身,苦恼地看着长燕清,“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委屈巴巴、自以为拿捏的语气。
长燕清思索片刻,忽然叫到:“你是坏人!”
浊胄这下可被伤到心了,顿时与长燕清吵了起来。
长燕云头疼,带着黎秋快步走开这是非之地,边走边解释:“小胄与家父家母关系不好,十年前离开,阿清是在八年前才出生的,与小胄没见过几面,小胄比阿清还幼稚,他们兄弟见面就爱吵,谁也看不惯谁。”
黎秋表示理解,并且由衷同情她这个做长姐的。
………………
云别,到处是昏天黑地的白茫茫,这个连太阳都未曾眷顾的地方,忽然凭空出现一个人——秦无非,她好似不怕冷,一直在向远方张望着,不久后,她等到了南山。
南山好像是跋涉了许久,眉间发梢都挂着冰。
秦无非对她看了又看,感叹道:“你也就只有在这个地方,才不会遭了天劫似的被雨追着跑了。”
南山与她一起向前方走去,也感叹道:“上天庭赐予的这个权柄,在如今也只能给别人添堵了。”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又能派上用场呢——对了,祂如何了?”秦无非似乎察觉到什么,略微僵硬地转换了个话题。
南山摇头,“情况很不好,已经被缘缘池同化得差不多了。”
秦无非于是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失望表情,“很久之前我就劝祂不要总是凝视缘缘池,在绝对的神性污染面前,祂什么都不是。”
南山点头附和。
此时,一阵轻笑在她们身后响起,南山没有转身,“雾滢?既然早就来了,为何现在才现身?”
话毕,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从她们身后缓缓走到面前,仔细一看,他浓密的黑发间掺了几缕白发,面容颇具神性,又似乎因为常怀悲悯而略带愁容,光是对着这张脸,就无人敢有一丝忤逆之情。
传闻中早已陨落的朝阳天帝雾滢,此刻正像个普通的行路人一般与她们在云别偶遇。
“都是故人,便不叙旧了,我直说吧,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等你,”雾滢看向南山,“想必刚才的谈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只想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南山与秦无非对视一眼,笼统回到:“或许……三年不足,当然,只是猜测罢了。”
雾滢又皱起了眉,“你们两个知道多久了,”他握紧了拳,“六界已是风中残烛。”
秦无非叹道,“这五年来我一直在缘缘池关禁闭,这才从祂疯疯癫癫的嘴里听到了些风声。”她似乎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我从未想过,这一刻会提前那么久,或许与祂近年来每况愈下有关系吧。”
知道了想要的答案,本正欲走的雾滢似乎想起了什么,提点到,“别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我观察过她了,尚且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恐怕还没有担起这个责任的勇气。”
南山笑了笑,“那么多星星越来越黯淡,唯独她不会灭,你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云别王的后人,去六界之外还要别人帮忙,未免荒唐。”
丢下这句话,雾滢就像雾一般飘散了。
南山只是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笑,那笑里带着不屑。
秦无非看了看南山,又看了看远方,咬了咬牙,还是说:“你那徒弟遇到阿毓了,雾滢安排的。”
听到这句话,南山冷笑出声,嘴上说不要,心里到是诚实,看样子雾滢的计划里也少不了黎秋。
想到这个,南山眼皮一跳,“我可得看紧小秋,别被雾滢和你家那小子三言两语骗了。”
秦无非摇头,“怎么会呢,周毓这孩子你知道的,最是实诚,若是他能像平常人一般长大,一定是一个热心肠的大好人。”
南山这才笑了,随后又面无表情补刀:“可惜……事与愿违。”
秦无非于是沉默了,她们已经快走到云别的尽头了,前方是一片耀眼的白光,在混沌间,南山听到秦无非说:“周清还躲在六界之外呢,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她揪出来向枉死之人……尤其是周毓道歉!”
白光无限扩大,直至吞没一切,随后,是无边的黑暗,找不到自我的晕厥感让人很不舒服,于是南山感觉到秦无非非常害怕地叫了一个名字。
那是一个曾带来过温暖,如今成为禁忌的名字。
“非,要是害怕,你就少闯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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