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大多是当年闻少炎那一派,支持遣使和谈的官员,其余人不用多思,哪怕他们真的觉得魔教在此情况下应该主动出击了,也不敢贸然出尔反尔改变立场。一是因为玄钧德尚未表态,上峰不发话,其下又怎敢带头逆反;二则是因为徐秋一事墨灵晞态度不明,谁都不想在此时提出先前的事,以免受到牵连。也就陈宗远这种级别的敢在墨灵晞跟前蹦跶,其它人恨不得连朝会都不去,去了也是恨不得把头埋进衣领子。
又过了两日,众人实在坐不住了,便撺掇顾方凝上书言事,顾方凝也不在乎是否当出头鸟,正好她也乐得见陈宗远畏畏缩缩的样儿,就答应了。这一天,墨灵晞没出来,闻少炎与玄钧德召集了朝中大员于文渊阁正堂议事。
文渊阁衙署有五进院落,过了仪门便可见第一座面阔五间的正堂,堂内敞亮,北面悬一匾,下设一楠木条案,案上置一瓜棱花口瓶,瓶内插竹。莲花纹铺地的正中摆一豆青釉三足香炉,东西两侧早已摆好了桌椅。这一间一般是不开的,只做议事之用。东西两翼做办公之处,往后便是吏典房,库房等。文渊阁事物冗杂,此时正值卯正,两边厢房内已经有了动静。
清晨早来的小书吏不愿意在房中呆着,便先到外面,坐在回廊的美人靠上吃着大蒸饼就酸笋丝拌风鸡,谁想吃到一半一群放眼望去皆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人叽叽喳喳地走了进来。显然闻少炎并没有提前通知过他们,这小书吏又哪能料到在这个点居然会有一群上级进来议事,手忙脚乱的将盛着菜的瓷捧盒和手中的大蒸饼一股脑丢进竹篾编的食笼里,然后把食笼丢在美人靠底下,自己一闪身站到藏着食笼的美人靠前面,弓身见礼。好在这群大员们没人注意他,径直进了堂内。之后便来了一文渊阁辅臣让他们到后面去呆着休息,不得到前院来,小书吏们便各提着各的食笼和皮囊壶到后面去了。
今日来的除了闻少炎与玄钧德外,还有六部尚书及右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安礼台学士等,堂内本宽敞,此时也不免稍显密集。闻少炎与玄钧德坐于条案前的主位上,等至其余人落座,闻少炎方才开口:“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有事想与诸位探讨。想来各位也能猜到,所谈之事与近期徐秋一事有关。兹事体大,故而今日所请之人皆是我朝肱股之臣,与教主同心之员。我所叙之事,出了文渊阁这道门,还请诸位三缄其口。”
官员们纷纷称是,又不免好奇,心中只道这么多天过去,上面终于有了动静。今日这二位镇朝元老叫了他们过来,想来也是传达教主的意思,因此一个个都不免竖起了耳朵。玄钧德瞧了瞧众人,便徐徐道:“榕江城自从出了徐秋一事,诸位当知,无论朝中上下,亦或民间乡里,闹得是沸沸扬扬,所指之处无外乎阵法一事。”
众人极静,门外远远地传来一两声鸡鸣,不知不觉间又下起了小雨,只听得穿林打叶之声,而众人的注意并不在此,全在为首二人的字里行间。玄钧德接着道:“先前教主曾提出遣使和谈,但形势不爽,故而作罢。但现如今徐秋事出,民间议论,朝廷不宜对此事装聋作哑。前几日教主召我与首辅大人前去,称想要亲赴翌国,取阵法图……”
众人这一听,无论当年是闻少炎派还是玄钧德派,皆是惊到瞠目。阵法一事虽重,但是要解决也需先走流程,该遣使遣使,该和谈和谈,哪有自家教主巴巴地跑过去在人家朝堂里搅和,然后如此……如此下作地,把阵法图偷回来的?老一辈的官员们已经开始掩面了,年轻的尚还被这个想法惊得不知所措。顾方凝与陆枝面面相觑,陈宗远亦是凝着眉。终于一人发声道:“闻首辅,玄老阁主,下官有问题。”
“但说无妨。”
那人便道:“教主不可能贸然做此决定,可是有什么缘由?既然教主已然决定要解决阵法一事,循例来讲第一步也应是遣使和谈,教主她年纪虽轻,却一向稳重,怎会突然……突然生出此种冒险的想法?退一步讲,就算教主去了,是以什么身份在翌国?又如何掩饰其容貌?此类问题作话语简单,实际上却难以解决,教主她可有对策?”
玄钧德点了点头,回答道:“教主此决定是深思熟虑而来。早些年教主遣先礼部尚书凌子翊秘密前去翌国,在聿城先行落脚,凌家在翌国聿城有个远房族亲,因为异国,故而从不联络,凌尚书过去也是偶然得知与聿城凌家沾亲。聿城凌家本是当地富甲一方的仙丹商,却因故没落,凌尚书过去时,正巧碰到凌家兄妹去世,凌家父母却拿不出钱来发丧,凌尚书替他们办了丧事,之后认了他们作干爹娘,再后来凌尚书重拾凌家生意,又经考学,举家搬至翌国上京城,入了翌国朝堂,现如今官至礼部左侍郎。
凌尚书期间一直与教主通信联络,教主熟知翌国朝中局势,方才道此时过去最为合适。现今局面中我魔教受制于人,由榕江城一事便可看出,边陲小事尚且如此,又怎谈举国大事?教主言,仙家六国和鸣,翌君御临宇内,我等就算遣使去了,也是亲不隔疏,后不僭先,撤阵法一事希望渺茫。先前教主提出遣使,是因着当时六国盛建缩地门之风,建此门为我国所长,那时前去尚有筹码,但教主令未曾通过……”
这缩地门是各城往来最为便利的方式。“缩地”则是指缩地一术,由上百术士齐齐布阵于两地之间,将符咒以朱砂绘于屋内,再辅以法器压阵,所需术法较为晦涩,建此门的术士也被独称为“门士”。因此门修建需耗工万两,且门士一行也极为难聘,缩地门属为大工程。
陈宗远等人只觉一阵窒息,此种窒息自徐秋一事起后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听不得别人提先前那个教主令的事,不然必要心跳加速、呼吸不畅,其它人并没比他好多少。但好在说这话的是玄钧德,玄钧德出此言论,是在暗暗表明自己立场,也等同于承认先前否决教主令的事是自己决策失误。上峰都表明了态度,便是带了头,告诉其余人不必纠结于过去一事,要向前看。他继续道:“教主前去有人接应,且早已做好完全准备,过去只是居于幕后,同凌尚书协力促成此事,不入朝堂。”
只可惜玄钧德也仅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底下人又岂能不多想?你没事是因为你是玄老阁主,教主动谁都不会动你,我们能一样吗?不过玄钧德解释一番还是起了作用,了解了详情,众人不似一开始那么抵触,而是开始思索。顾方凝问:“敢问玄老阁主,教主此去需多长时间?期间教主不在,打算如何瞒过朝中上下?”
“教主说,她至多只需一年。期间会对外宣称教主因徐秋一事,要亲下民间体察民情,魔教五道十五城,每城皆巡,对朝中则称教主身体有恙,要先行闭关调息几月再前去巡城,期间由闻首辅代理政务。至于巡城一事,教主也确有打算,不过此事要等教主回来之后进行。之前若有人问起,便道教主巡城行踪不便透露。”
闻少炎看了玄钧德,心道,一年就一年吧,与教主所说的两年也就是减了点价而已。至于届时实行起来……他们总不能说教主的不是。正如现在,他们也无一人敢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下去,教主的决定让教主自己来和我们讲。不是吗?
“此行颇有风险,老夫不同意。”吏部尚书金仲伯出声,金仲伯是顾方凝的外祖父,虽是一家,天旻五十年时所持观点却不同。“先不论在魔教之内,想要瞒住一年的时间并非易事,一旦走漏风声,便是不可逆之祸。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教主为魔教之首,怎可只身前往虎狼之地?此事太过荒谬,老夫接受不得。”
“金老,这便要容我驳一驳了。”顾方凝道,“翌国是仙家之首,不是蛮人,做事比我们还讲求一个礼字,怎可拿虎狼二字形容?且退一步讲,就算走漏了风声,我觉得也并不一定如想象中是一件多么不可逆的事。风声说白了即谣传,既然您觉着荒谬,想来那翌君更觉着是,信不信都难讲。再退一万步讲,翌君就真是神通广大,咱魔教也就是真那么不牢靠,翌君知道教主去了,这也未必是件坏事。”
“不算坏事?”金仲伯瞪大眼睛,“方凝,你说说,这不叫坏事,还有什么叫坏事?你可想过,教主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这责你可担得起?魔教可担得起?老夫就随意举个例子,若是那翌君将教主扣押在翌国,以此作要挟,我魔教该如何应对?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受制于人。此后果如此之重,你又怎敢轻易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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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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