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事,你怎么看?”顾檐礼问。
墨灵晞心知他既留了自己在殿里,想听的必然不是刚才那番场面话。在靖和营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她一出事就去找了靖和营总督,他更应明白凌家的心思了。墨灵晞就道:“此番仙丹下放,最不得利的就是同为丹商的陈家。不过陈家两边沾亲,臣女也判断不了,所以还是得按部就班地查案子。广盈库大使不是个蠢笨之人,又岂会想不明白换纱的后果,他定是受人威胁。方才他提了自己的女儿和老母,或许就是有意提醒。刘妄应该是出言威胁他的人,若是能救出鲁大人的亲眷,他无所顾忌了,许会说出些线索。”
顾檐礼点头,道:“温廷裕已经遣了璇玑阁的人去找。不过此事瞒不住,本君方才叫了大理寺卿来,却没叫安允,只怕他现在也知道了。好在今日你和李家那孩子反应及时,抓住了人,这总要好办得多。”
“君上,想抓住那人,臣女想了个办法,不知是否可行。”墨灵晞道。
顾檐礼就示意她说,听完,他思忖片刻,道:“好,就依你。”
是夜,鲁倬五人被囚在大理寺监牢中。
这五人是分开关的,互不见彼此身影。刘妄是地仙,一般的牢笼可用灵力破开,故而关他的笼上叠加了禁制。他坐在草席上,脑中清醒,正冥想之时,却听牢外来了一人。他倏然睁开眼睛,见是个狱卒,那狱卒蹲下身,在牢门处招手道:“刘公!刘公!”
刘妄就过去,问:“你是何人?”
那狱卒把面巾一扯,道:“刘公,我是大人派来的,大人知道刘公被关在这儿,让小的来接您出去。”
刘妄忙抓了他的手问:“大人怎么说的?”
“大人说,让您先出去,他还有事要交代给您。”那狱卒边说边解开牢门上的禁制,打开门进去。
刘妄就问:“大人说是什么事了?”
“大人说,”那狱卒靠近他耳边,“大人说,有刘公在,就是麻烦。”他一把揪住刘妄头发就要往墙上撞。刘妄拼命挣扎,挣开他的一瞬就拼命冲出牢外,一路跑出大理寺牢门,那狱卒爬起来追他,刘妄见地牢门口倒着两个狱卒,就更加拼命往外跑,所幸他竟没被发现,就这么跑出了大理寺,狱卒还在后面穷追不舍,刘妄不敢跑大路,只敢在小巷子中穿梭。忽然一只手将他拽向一边,与此同时那人回身与狱卒扭打在一块,一记手刀劈晕了狱卒。刘妄见那人穿着兵马司的衣服,吓得又要跑,那人就一把将他拽住,道:“刘公莫怕!我是主君的人!这狱卒为何追你?难不成刘公你从大理寺逃出来了?”
刘妄一下就懵住了,他看看那狱卒,又看看面前的人,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尚在心悸,头脑直发昏,一时间根本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军士就又说:“刘公从大理寺逃出来这可如何是好?主君还在想法子,你逃出来明日要被全城通缉,届时主君也帮不了你!”说罢,他一把拽起刘妄就往大理寺走。刘妄吓得甩开他的手就往反方向跑,那人就又在后面追他。这一来一回弄得他几近崩溃,跑到近乎虚脱才甩掉那人。夜空中乌云蔽日,他走投无路,心中怕得紧,慌乱之下朝着自己熟悉的那个地方跑去。
这一片是废弃的马球场,尽头有一排观台,他绕到观台后头的粉墙处,那里有个被爬藤遮住的洞,刘妄钻过洞后是乐坊的后院,东厨的房内坐着一伶人,见了他,惊讶道:“刘公怎么来了?”
刘妄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挥挥手叫他进去通传。那伶人就引了他到内院,遂进了东厢房中。房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穿着中衣的男子走了出来,见了刘妄,皱眉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快,快给主君传信,柳县那边的地要不得了。”刘妄边喘边说。
那男子却是一拳捣在他肩上,道:“传,传你爹呀!这城锁得跟个铁葫芦似的,还不是拜你所赐?你个蠢货,让你换点纱出来都换不好!”
刘妄敢怒不敢言,只得道:“先别说那些了,先想想办法。”
“主君不在,上京城里的官老爷还在呢!这事自有官老爷操心,你操的哪门子心?你进去了我都没怕你把我供出来,该干什么干什么,能活一天算一天,也就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大惊小怪。”那男子轻蔑道。
“那他娘的是因为进去的人不是你!”刘妄一下子被激怒,压抑了一天的他直接爆发出来,“我在里头吃牢饭,你倒是在外头醉生梦死。要是让主君知道你不在他眼前时是这么个东西,他把你剁了喂狗!”
那男子一听他说主君,也是有点怕了,就道:“少说点屁话!那边屋里头还放了个小孩儿,你打算怎么着?反正鲁倬进去也出不来,留着她不安全,要不趁着晚上赶紧做了?”
刘妄想了想,说:“那就做了吧!”
话音刚落,只见四面八方飞下来无数黑衣暗卫,与此同时,前院一阵响动,东营的军士冲了进来,两边联手将整个乐坊都控制住。刘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中计了。黑衣暗卫从西厢房中找出了鲁倬女儿,便押着他们进了宫。现在已是丑时,谨身殿内却是灯火通明,顾檐礼和墨灵晞正在褟上下棋。
顾檐礼道:“子卿姑娘,他们人都到了,你还没赢我,这把算你输。”
墨灵晞道:“嗯,恭喜君上,终于赢了。”
侍从便过来收了棋盘。顾檐礼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人,道:“楚菱,你带去审吧。”
楚菱领命而去,她是用刑高手,审了一夜,那在乐坊被捉住的男子就招了。他原是沙城柳县衙中的一名师爷,柳县产纱,却不为人知。前些日子柳县知县暗中交付给他和刘妄换纱一事,却没说换纱做什么,他们就先是去捉了鲁倬的女儿,再到上京城来威胁鲁倬办事。至于是谁托了柳县知县办事,他们不得而知。
这番供词细究也没什么大用。顾檐礼遂命人前去沙城提柳县知县。
温廷裕来了,就道:“君上,臣方才查到,那柳县知县只怕与秦家有几分渊源。”
顾檐礼微微抬眸。
温廷裕继续道:“先翌君的时候,秦大人领了兰沙道巡抚一职,行至柳县,正好遇着柳县知县仙逝,现在的知县鹿樾在当时为候补,鹿樾上任后筵开三日宴请秦大人,秦大人则见柳县穷苦,走时留了五千两银扶助当地,颇受百姓敬仰。”
顾檐礼便道:“知道了。”他抚着手中的笔,眼中是一片沉思。
蓝稹带着靖和营的人持了驾帖直奔沙城,沙城不通缩地门,故而到了许城就得策马前去。到了沙城,蓝稹一行人进了城门便下令封城,直至柳县,靖和营的人围了县衙,蓝稹过了仪门也不下马,顺着中路长驱直入,两边科房的吏员纷纷出来,却被靖和营拦下,蓝稹下了马直奔后院内宅,其余人自两边翻找,可就连衙内的吏员都不知道,这鹿樾什么时候人去楼空。
沙城知城下了通缉令,全城搜捕,三日后,依然无果。翌国所有民用缩地门暂封。
大理寺被派去凛州的人和李炳一同回京。凛州李家并未出任何问题,李炳进京一来是为了当面同顾檐礼禀报,二来也是为了看看自己儿子。李长渊经历一番险事,伤了条腿,这些天只能拄着拐杖走路,让李炳心疼得不得了。长渊只觉得脸上烧得慌,紧劝慢劝把李炳劝回了凛州。
与此案相关的一应人等皆入了大狱,鲁倬因为受人所迫,罪可减等。李长渊护凛州纱有功,升至广盈库大使。
鹿樾没了踪影,只得一直寻着。仙丹下放的事按部就班进行,下放第一波就引得百姓哄抢,除了凛州纱之外,整件事就再无不顺之处了。
转眼到了七月。
上京城的七月赤日炎炎,家家户户都在褟上铺了簟席。和顺街两旁的店家在楼门前搭起了棚子,下面摆着桌椅,买凉茶与糖水。光禄寺卿安长郅刚放班,天色还亮着,太阳却只剩余辉,整个地面也不似正午那班蒸腾着热气。他穿着圆领大襟衫,随便坐在一家店的外面,拿过桌上的蒲扇扇风。比部郎中魏尘赫叫小厮拿了两碗绿豆汤,才坐到安长郅对面。
魏尘赫是魏云与陈家所出之子,魏云是安允母亲魏湘的兄长 ,因为将一双儿女生得较晚,魏尘赫与妹妹魏尘喆的年岁和安允侄子安长郅差不多。
“也快了,八月底中元节能好好休个几日,这天真的热死人,吸上口气都觉得肺要冒火。”魏尘赫边说边端起绿豆汤一饮而尽,又叫了盘西瓜上来,“今年我本想着是去不了三清山了,谁想这三清山居然收成不赖,能去尽兴几日。观里凉快,小道士们弄的蔬果又好吃,比部事多,我都不敢跑出去用饭,那公厨里的东西是一日不如一日,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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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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