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阁楼上的女人3

啪——

一巴掌拍在西瓜头上,发出一声脆响,这瓜保熟。

“神神叨叨对着空气干嘛呢?一天什么都不会还什么都不愿意干,联盟中心管理公职考了吗?为什么没有拿到保送西1区研究生的资格?之后统考准备怎么样了?还有那六个中8区本地企业的招聘考试都报名没有?南7区驻地援助计划你看了没有?考上去那待个三年回来可是能分配单位的啊!你都23了还没稳定下来自己的房子也没有,还活不活了?成天画着些没用的东西能当饭吃吗?……”

女人越说越愤怒,“吱啦”一声推开椅子,从柜子里翻出基本画册就开始疯狂撕扯,碎纸带着彩绘洒落,像是某段送葬某段往事撒下的冥纸。

25岁“高龄”的夏芒汗颜,仿佛无论科技进步到何种程度,世界发展到什么阶段,困扰人类的问题始终就是那些,从未得到解决。

女人撕到最后手臂已经无力,最后一本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中撕开,忿忿扯下几页扔在桌上,整本摔在西瓜头上。

女孩摇晃两下,纤细的脖子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西瓜头的重量,脑袋“哐”地砸在桌上,水红液体慢慢渗出,在桌上蔓延。

男人嫌弃地挪动碗筷防止被西瓜汁沾到,骂骂咧咧与女人继续吵嘴。小男孩被混乱的气氛吓到,哇哇大哭起来。

夏芒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企图在发疯的用餐中寻找异常线索,这里哪有一点是正常的?

“夏芒,你说入侵物会不会是这个女人,听说通常最疯、攻击性最强的就是入侵物。”

项蘅忽然侧到夏芒耳边嘀咕,惹得她不由侧目。

“别这么看我,我没进过入侵场域,但俱乐部鱼龙混杂,什么都听说过一点。咦这是?卧……我的天,我知道西瓜头是谁了!”

夏芒手上的画册已翻到最后两页,闻言一顿。

项蘅指着桌上散落的画稿,“这稿件我见过,网上一名很火爆的画师,id好像叫……西瓜不甜!她的画风就是那种明媚炽烈的色彩搭配致郁忧桑的故事情景,很是出圈了一把。但是大大身体好像不太好,三个月前她的亲友通过她的账号发消息,说她突发疾病去世了。”

项蘅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看着一家人对西瓜不甜的态度,母亲最可能是在她去世后精神崩溃让灵体入侵有机可乘的一个。

“但她的两个妹妹去哪了?”项蘅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没有妹妹,她们根本没有出生。”夏芒说着阖上画本,声音不大不小,西瓜不甜刚好可以听到。

“嘿嘿——嘿嘿嘿嘿——”

西瓜不甜的肩膀忽然剧烈耸动起来,发出痴痴的笑声。

缓缓抬起头,金属饭碗已嵌入西瓜头正中,她用力将碗抠出,西瓜汁泄洪般喷涌而出。

夏芒拉起项蘅退出数米,对着夫妻二人和小男孩各开一枪。如同石子撞碎水中倒影,三人的身影波动几下后猝然消失。

“既然都是幻影,就没有做背景板的必要了,我们不妨直白地聊聊。”

“聊聊?你一向用枪指着人聊天吗?”西瓜不甜的声音好像是从西瓜空腔内发出,低沉嗡鸣又极具穿透力。

项蘅无语凝噎,既然知道了入侵物是哪个,不直接开打还要聊聊?虽然自己大概率不会被入侵,但夏芒……

等等!夏芒呢?

“我不要聊,我要吃东西,我好饿!”

夏芒刚把枪口对准西瓜头女孩心口位置,女孩却原地消失,诡异的话语在身后响起。

她立即反手回击,却被一股大力钳住手臂强制转身。下一秒,她们俩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窗外余晖斜照进屋内,窗户中间束起的窗帘在窗边投下一块阴影。

西瓜头直冲夏芒而来,圆洞一周缓缓钻出尖牙。

她好饿!没有可以吃的东西,饭桌上的根本不是饭菜,她饿得太久了!

夏芒是很好的食物,在她眼中,夏芒的大脑里像是装着太阳,不断外溢金色光芒,对她的吸引力就像薄皮流油的大肉包一样。而且夏芒行动敏捷、懂得反抗,这样的猎物会让猎人很有征服欲和成就感。

她没想到的是,猎物不躲了,摆烂了。

夏芒在阴影中席地而坐,看着西瓜头离自己还有五步、三步、两步……

西瓜头兴奋地飞扑上去,却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扛起她瞬移到房间最远的角落放下。

西瓜头:?

可惜西瓜头里只装着西瓜水,现在水也已经流尽,实在没有什么内容能支持她想明白这件事。

她只是不断扑向自己的“食物”,然后在距离“食物”一口之遥的距离处,被瞬间传送到宽敞房间的任一位置。到后期夏芒甚至已不再把她传送到角落,而仅仅是后退几步的距离,即使如此她也只能在靠近的过程中不断重复,永远触及不到目标。

只要有光,夏芒就可以通过光影迷宫进行空间跳转,之前的房间过于昏暗,在这里就不受限制了。

不知过了多久,西瓜头彻累瘫在地,爬伏在夏芒面前,颤颤巍巍举起一只手。

“聊……我聊……”

我是一名网络画师。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那时候没有电子设备,甚至没有颜料水彩。起初我就用黑笔白纸,画素描画线稿。

在每天定时上演的家庭大战中,我躲在房间,躲进画笔构建的温馨家园。

其实我对家庭、对亲情、对人们之间的相处有很多想象,想象越美好,画下的人物越可爱,我就越厌恶现实中家庭的存在。

小时候我跟着奶奶长大,她会因路上遇到的熟人没看到她忘记打招呼而记恨咒骂,教我以后也不要搭理人家。可是我挺喜欢那位阿姨,她很温柔,长得也有点像我妈妈。而且当天只是因为阿姨聚精会神骑着车,没注意到路边的人很正常啊。

我开始对奶奶产生惧怕,她总是教我类似的东西,总是在与人笑脸相迎后转身低低咒骂。一次她带我出门碰到那位阿姨,阿姨笑着和我们打招呼,我回问一句阿姨好,回来受到一天的责骂。

而且,奶奶总是说爸爸有多好,妈妈有多差。

过了很久,我好不容易有了和妈妈独处的机会,我表露自己的害怕,希望她能把我带回身边,她却嫌我神经兮兮的。我说不出口从奶奶那里听到的爸爸与初恋私下见面,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妈妈为这句话开心,于是在奶奶对她表面逢迎时,玩笑般说出我的这句话。

妈妈天真得近乎残忍啊!

她真的以为我在开玩笑,也认为别人会把这当成玩笑。

奶奶在转过身时恨恨剜我一眼,等到爸妈走后,我的下场可想而知吧。

人生的第一场背刺,来自我的妈妈。

我曾感觉妈妈是家里唯一的正常人,我把解救我逃离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但我逐渐发现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她也逐渐变得敏感、暴躁,说话开始条理不清,行为变得踟蹰胆怯,言语带刺却不扎向敌人。偶尔的自我被叫作娇气,稍不驯顺的姿态被称作有病,疯女人、神经病这样的词,日渐密集地围绕着她。

我觉得她也疯了,但又不够疯。

为什么她要畏惧几十年来一直靠她的收入养活的男人?为什么即使占理那个男人一提高嗓门她就嘘了声?为什么她明知男人一直在消耗自己也离不开,甚至在男人因她偶尔一次的冷脸就立马收拾东西要离婚时,她委屈得像个孩子,说着不离婚、不表露自己的委屈、帮他收势烂摊子都是不想让老人们操心。

她天真得近乎残忍,我安慰她开导她,因为我知道并没有人真心对她。

我甚至规划好了他们分开后,我除了画稿就再去打一份零工,我会好好养她。

如果人一生只能写一封情书,我想我一定是要写给我的妈妈。

可是当那个男人搬了两天东西,觉得搬家太累又不愿离婚时,妈妈又开心地转向了他。

妈妈为什么不可以更疯一点?为什么不能在男人抱怨饭菜时掀桌?为什么不能在男人想换更大的新房时让他认清现实?反而要花光自己的积蓄外加贷款来满足他?为什么还要回头呢?她在留恋什么?一定不是我吧……

他们多么亲密无间啊,还可以分享我对她的劝解、我愿意独自赡养她的规划。

我成了罪人,一个盼着自己家庭分裂的罪人。奶奶抱着心爱的孙子向旁人宣传我的不孝,父亲说着你既然有能力赡养你妈为什么不能为整个家贡献腰包,母亲在面对父亲的责难时提出我的言行挡刀。

我又能拯救谁呢?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是不是太阴暗太偏激了?是不是真的在企图毁灭一个怎么都摔不散的家庭啊?

我病了。

我开始持续低烧、反胃,我睡不着,睡着后又醒不了。很多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我侧躺在床上用额头撞墙,我多想脑袋是一颗西瓜,就这样碎了吧,好疼啊。

我去医院看病,医生说难治但会尽力。可能真的来不及了,大量药物治疗也无法阻止情况的恶化,我逐渐精神恍惚、幻听幻视、心脏绞痛、全身困乏。

专业治疗太贵了,我想留下为数不多的积蓄,留给妈妈。

决定不再治疗的那天,护士站送给我一盆多肉,说这东西生命力顽强,希望我也一样。

没过几天,我感觉自己快要看不见了,就伪装亲友发布了一条死亡公告,因为我觉得西瓜不甜应该和世界好好告别。至于我,我只希望在无人知道的角落安静退场,生命不曾热闹,走时不想喧嚣。我厌倦了争吵、哭闹,我不想再听到那些长吁短叹,那是活人的丧歌哀调。

女孩抬起空空的西瓜头,不断问夏芒是不是自己错了。

夏芒深深吐息,该怎么说?一个人因心中怀有正确的、美好的、光明的东西而与周围格格不入,环境击碎了她而没有污染她,该说是好的吗?该称赞她宁为玉碎的骄傲吗?该恭喜她没有迷失自我变成自己厌恶的样子吗?

可是她碎了啊……

“你是什么时候生病的?什么时候去的医院?”夏芒的声音轻柔许多,仿佛女孩是朵蒲公英,稍有不慎就纷飞四散了。

“生病……一年多前,四个月前去医院。”女孩一手抵上西瓜头,好像真的在努力思考。

“哪家医院?”

“医院……医院是……崇康……”

“在保证生存的前提下,你可以多久不出门?”

“7天。”

两个人像是在玩快问快答,夏芒神情逐渐复杂。

“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已经死了。”

西瓜头女孩愣怔一会儿,双手难以置信般抱上脑袋,“那我现在……”

女孩的身影像接触不好的电视画面般闪动几下,夏芒的指尖刚触及那颗西瓜,她就轰然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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