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羽双没给夏芒说出而且什么的机会。
“听见了吗？新人都能想明白的问题。何处不要让情绪压制了理智。”
“特勤处处长受伤，项蘅你带着C-1特别通行证去把钱奔抓回来。技术处排查E-4所有矿点，三天内我要知道钱家违规开采的所有灵能矿位置。”秦羽双雷厉风行地安排。
夏芒被人挤人挤出会议室时，还有些发懵。
这就结束了？两点安排好像也没有什么过会的必要，仿佛紧急会议的重点就是让他们看两位老大吵一架。
会议室大门关上，屋内两位老大的战争仍未停息。
何琼瑰指尖烟雾缭绕，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完全没有刚才咄咄逼人的模样。
“你会上的样子，让我差点以为你真的对我积怨已久。”秦羽双翻看着一沓文件，悠悠地说。
“是有点。”何琼瑰也不看她，目光毫无焦距地飘浮在半空。“我能看清灵体的伪装，看出灵能者的弱点。但我看不清你。”
何琼瑰深深吐气，像是想连带心中的郁结一起吐出去。
“这些年你的一些决策我越来越不明白，我们明明对世家那些烂事有知觉也有部分证据，为什么不逐个击破一点点削弱世家的势力？就算不能伤到根本，也不至于让他们那么肆无忌怛变本加厉！可你呢？”
“你的做法让我不知道是你这些年老了累了心软了，还是你的心本来就是姓世家的？”
秦羽双似乎对这样的质问不以为意，甚至没有看她一眼，自然也没看到她眼中的不甘与挣扎。
“那又为什么要对不再信任的人交底呢？”
何琼瑰目光闪动，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个从来没有认识过的人。
她忽而偏过头，手指掐揉着眉心，挡住了眼睛，嘴角却露出自嘲的笑意。
“你知道吗？”
“我昨晚梦到Alpha-0了。”
这个久违的名字让秦羽双手抖了一下，她放下文件。
“我和你们这些天之骄子不一样，你们好像生来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想要什么。我15岁考入研究所，你要问我为什么、追求什么，说实话我答不出来。我没有你们的眼光远见、没有你们的追求信仰，只是当初Alpha-0的经历让我相信，智力加努力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自己的命运，他人的命运。
“但Alpha-0只有一个，别人学不会也做不了，进入研究所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研究所里最不缺成绩好的，家世好的、见识高的、能力强的、从小定向培养带着成果进所的……随便抓个人，身上都同时具备两种及以上。
何琼瑰成绩没好到能让身边人忽略家世鸿沟的地步，能力见识也没强到能让人一眼就记住的地步。
“所以啊，我做了两年透明人，没参加过主要研究，没和林老说过一句话。”
两年最珍贵的时光，放着外面足够她考上联盟最高学府，按部就班读书工作，获得体面的生活可观的收入。
可她在研究所打了两年杂。
17岁那年，比职业生涯的转机先来的，是实验事故。
“当时基本确定我的眼睛已经废了，研究所连视野不够辽阔的人都不要，又怎么会允许废了一只眼睛的人继续留下。”
她死心了，或许真到了放弃的时候。
在见过更广阔的天地后，她意识到自己的翅膀飞不过旷野，强求只有折翼的份。
但她不甘心啊！
“当时可能也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我总想能留下点存在的痕迹，又迷茫得根本不知道能做什么……”何琼瑰一手撑着下巴，陷入深沉的回忆。
“所以我做了一件现在想来很冒失的事……我去找了Alpha-0。”
秦羽双闻言从椅子中坐起，身体前倾，有些迫切的样子。“你见到她了？”
何琼瑰瞥她一眼，“怎么可能？我只是按所内公开联系方式，给她写了封信，没想到她真的看到而且回复了。”
秦羽双重新靠回椅背。
是了，研究所核心成员分alpha、beta、gamma、delta四组。这四组直属创始人林老管理，成员均以编号称呼，从不公开露面，身份信息保密，即使联盟人口管理局也查不出他们的真实身份。就连研究所内部人员也从没见过他们，包括秦羽双——林老当年的得意门生。
“我没想到Alpha-0会和我聊那么多，理向、立场、愿景、信仰……她给我很多有用的建议和帮助。如果没有她，我不会是今天的我。但……但人真的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
后面的事不用何琼瑰说，她17岁也就是K058年，那年7月N-3区爆发次级灾变。
林老出身N-3区，并且对灾变后环境波动和人类免疫有深入研究。受联盟委派，携带大批专业人员和物资设备前往N-3赈灾。Alpha-0正是随行人员之一。
然而灾难不会因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功劳贡献放缓脚步。
赈灾队进入N-3区的第三天，灾变再次爆发。这一次，比之前烈度都大，直接在N-3区边界撕裂出一道环境断裂带。物理法则和灵能环境发生剧烈畸变，无法靠近、无法探测。
自此，N-3区与联盟彻底失联。但从边界的畸变程度来看，N-3区内部即便没被撕成碎片，也差不多是一片死地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恍惚的。灾变……大灾变已过百年，但次级灾却真实发生在我们眼前。还有Alpha-0……就这么死了？”
赈灾队全部罹难后，联盟向家属都发放了荣誉勋章和高额抚恤金。唯独研究所核心四组，没人知道他们是谁，没人知道那徒劳的补偿该送去何方。
说来也巧，林老带去的研究所的人，基本都出自核心四组。秦羽双何琼瑰这些公开研究员反而一个没带，走前还嘱咐她们继续研究，维护研究所运营。
出事之后，可能由于林老的光环熄灭，可能因为研究失去了主心骨，研究所很快人去楼空、各奔前途。
只有秦羽双还在坚守，并且发现此次灾变对于灵能环境的影响，以及对灵体存在形式的改变。她们发现灵能有及其高能高效的一面，同时也带来许多不可控的祸端。
当秦羽双提出要在研究所的基础上建立灵伦中心（全称“灵能伦理研究与管理中心”），以中立科学的立场研究灵能现象、处理灵体危害事件（灵异场）、维护灵能伦理（防滥用）时，何琼瑰被抽走的灵魂像是重新回归身体，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一起。
她第一次在研究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意义。
她要和秦羽双一起！
她知道这是正确的事，是有益的事，是将来无论如何回想起不会后悔的事。
这也是Alpha-0一直渴望做到的事。
于是，18岁的何琼瑰跟着22岁的秦羽双，在废弃的研究所成立灵伦中心。时至今日，灵伦中心已拥有自己的基地，规模不知扩大了几千几万倍。
“正途不囿于直线，微调皆为守航。心之所向未移，便无谓途间风浪。”何琼瑰将指尖火星按灭，“Alpha-0曾这样告诉我。”
“中心的大方向没有偏移，我们仍在做当初想做的事，我可以接受你的徘徊、你暂时偏航。我没有和你勾心斗角的打算，上司的斗争会影响下面的方向，中心是我的信仰，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我对你坦诚，如果你愿意回来，我们还是同一条船上的战友。如果你……我的坦诚只为筛选不为改造，你是秦家长女中心老大，但也不要小看我。当我们不同路时，请相信，我会把你筛出去！我能把你筛出去！”
何琼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她无法忘记昨晚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没有五官、不辩性别，但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她，“Alpha-0，是你吗？”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发出嘶哑渺远的声音：
“我要回来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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