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市，是一座难辨善恶与对错的赛博城市。
耶芙·罗叶生长于此地。
此时，她躺在兑了麻醉剂和生长因子的药剂舱里，周身闪烁着垂危预警的红色灯光。
残存的意识中，只有蚀骨的剧痛和动弹不得的无助。
命悬一线。
*
一小时前，耶芙路过涩谷街，余光注意到街面上暗藏不少纠察队的便衣同事，他们似乎在执行任务。
涉谷街位于深水市西城四区，连接着两个密度超过每平方公里50万人的居民区，蟑螂在里面也只能竖着爬。
这弹丸之地里龙蛇混杂，是最令市政厅头疼的地区之一。
耶芙作为纠察队的医疗工程师，同时掌握外科医学和义体医学，偶尔与纠察队一起赶赴第一线，熟悉现场情况。
看眼下的阵仗，这是极其危险的任务。
从个人安全角度考虑，她应该立即离开，以免灾祸烧身。但如果她在附近逗留一下，一会儿要是有人伤亡，或许能帮上忙。
就在耶芙驻足的片刻，街角那栋六层红砖楼的某个房间里，忽然迸发出裹着黑烟的冲天火焰！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数道人影与被冲击波击碎的玻璃渣一起从五楼飞溅而出，跌落在惊叫逃命的人群中。
耶芙认出其中一个是曾经有过交集的同事。
这位同事去年入职，两个月前在任务中失去大部分左臂，替换上了义体。
给他装上义体的医生，正是耶芙。
眼下，他的身体承受了极强的冲击，如果不及时关停义体，神经电磁脉冲可能会对他造成严重的二次伤害，而且如果不处理伤口，大量失血也足以致命。
她肯施以援手的话，队友活下来的希望会被无限放大。
耶芙立刻打开手环终端，点进纠察队医疗科的窗口，语速飞快且吐字清晰地说：“维斯塔，申请在外临时行医许可，紧急。”
医疗工程师作为掌握高级技术的人才，为了对其行医行为进行监管，每次行医都要有所在单位的授权或批准，以免他们利用技能到黑市赚钱或涉嫌不法交易。
一旦发现授权外的行医记录，一定会丢饭碗的，尤其是耶芙这种非核心岗位人员，很有可能因此面临牢狱之灾。
而维斯塔，是掌管整个深水市大大小小一切事物的人工智能。
叮——手环很快收到消息。
维斯塔播报道：“收到您所在分队杨队长的批复：驳回。”
耶芙不再经过人工智能，直接给杨队长电话打过去，拒接。
“这个胆小鬼，一点责任都不敢担！”她关掉手环投射出的全息屏，暗骂道。
一边是自己的前途，一边是血淋淋的队友。
耶芙握紧拳头，内心焦灼。
维斯塔的声音从手环中传出：“检测到精神值压力上升，请注意情绪，放松心情。调整好状态，才能高效推进工作。深呼吸三秒。”
耶芙跟着手环的震动，静静深呼吸，但依旧眉头紧锁。
毕竟躺在那里的人她认识、毕竟离她不算远、毕竟她有能力处理，事后可以做特别说明，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给自己找了足够多的理由来支持接下来不理智的行为后，耶芙终于深吸口气，狠下心来逆着人群跑向红砖楼。
重伤绝望的队友隐约看到有人逆光而来，眯着眼睛辨认出这道熟悉的身影和那张精灵般的面孔，凭借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呢喃着“耶芙医生”，然后安心地晕了过去。
耶芙随即将伤者拖到远离人群的角落，单膝蹲在他旁边，抬起那支机械手臂，迅速找到隐藏在手臂内侧的凹槽，破解了这个设备通用的浅层保护后，成功关停了这支伤痕累累的义肢。
但还不到松一口气的时候，接下来处理其他可能造成大出血的伤口前，必须卸下这支钢铁手臂。
刚才的冲击让义肢深深嵌入残臂之中，与机械相连的部分一片血肉模糊。不立刻处理的话，他就算活下来，也得继续截肢。
即使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耶芙仍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血肉与机械的碰撞，真正受伤的永远是血肉。
这也是为什么她作为医疗工程师，却不支持任何非必要在身上安插义体的行为。
耶芙放缓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稳稳地解开义肢上一个又一个爪扣，在不伤害更多肌肉组织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分离义肢，尽快让这既能助人也能害人的铁皮疙瘩离开队友虚弱的身体。
在一片惊叫声和冲天的火光中，耶芙如入定的禅师，专注这场条件简陋的小手术，终于完全卸下了义肢。
凭借当代的医疗水平，只要把这位队友被送到医疗室，至多一个星期，他就能重新归队执行任务了。
就像一节能反复充电的电池，就像生活在底层的每个人。
耶芙自嘲一笑，顾不得擦去顺着额角滴落的汗水，双手托着报废后依然昂贵的义肢，腿酸得跌坐在地上。
此时，不远处的红砖楼传来第二声爆炸！
这次比第一声还要惊天动地，周围的楼宇都颤抖着掉落灰屑。
耶芙悚然一惊，脊背发凉，似有所感地侧过头，正看到一扇被炸飞的巨大广告牌向他们砸来。
眼前蓦然一黑，撕碎全身的剧痛紧随而至，她在痛苦中失去了意识。
*
再醒来，就是此刻。
她泡在温热的液体中，四周闪着告急的红光，长长的管子为她送来氧气。
透过不甚隔音的药剂舱壁，她通过变形的声音，捕捉到了外面的交谈。
“……肺穿刺，脾脏破裂，颈骨骨折，6根肋骨骨折，腿骨骨折，最要命的是脊椎断裂，如果你不批准给她用‘阿尔法白蛋白’，耶芙·罗叶的下半生就是个有意识的植物！”医生举着戴了橡胶手套的双手，气急败坏地对着智能联络设备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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