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似乎彻底没了动静，有人想出去看看，被守着门边的人坚定拒绝了。
他们又蹲了有半个小时，越来越多的人待不住了。
有人悄悄拧开门，推开一道门缝，外面毫无动静。
他们大着胆子走出包厢，小心翼翼地踩着一地狼藉，束手束脚地看周围的情况。
红酒和血混合着浸湿地毯，玻璃碴亮晶晶地铺洒满地，被砸烂的桌椅支离破碎，躺在地上的人一部分已经凉了，一部分昏迷后只剩下半条命。
“团灭啊……”
“报警！赶紧报警！”
叫嚷着“报警”的人被狠狠捂住了嘴，一旦叫来治安官，最后被关进去的是谁可不好说。
他们能抓住那个煞神似的女孩吗？
就算抓住了，那女孩敢做这样的事，背后会不会有其他势力？
如果凶手不被当作凶手，那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工具人，很可能要顶替背锅。
“走，赶紧走！今晚谁都没来过这里！”
有人高喊一声，众人分头离开。
缺乏反侦察意识的人傻傻等电梯，机灵的从没有监控的楼梯往下跑。
桑德拉多个心眼，她找侍女要回自己的手环，从楼梯离开这一层，下楼的过程中找了一家KTV店，故意进去问了会员价，并挑剔他们太贵后离开。
如果事后有人查到她曾经来过这栋大厦，她就以自己是来KTV店为缘由进行遮掩。
而此时的耶芙，正走下悬浮车，站在祖克公司的隐秘大厦楼下。
*
夜已经深了。
祖克大厦作为牛马大厂，仍有几层楼亮着灯。
在总部大厦不远处，另一栋没有任何厂牌标识的小高层也稀稀拉拉亮着几盏灯。
这栋隐秘大厦是赵登磊的另一处办公地点，通常在这里会见重要客户，同时是他的安全屋。这里连公司内部员工也不知道这里。
“聚会”那边出事后，很快有人察觉到异常，第一时间向赵登磊汇报。
赵登磊万万没想到自己经营了好几年的会所，竟然被一个小女孩搅了局。
原本他觉得今天没有邀请城防军和文森特，场子里的都是他的老顾客，他们在这里享受，他也有他们的把柄，动起手来没人会生事，正是除掉星村凛这个小麻烦的好时机。
保险起见，他找了四五个人做这件事。
这竟然都能出问题？！
老奸巨猾的赵登磊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没有立刻前往“聚会”的会所查看情况，而是给秘书打了一通电话。
“晚上谁在我这边值班？把负责安保的都叫起来，今晚彻夜巡逻。对了，奇拉美科技的星村昌你记得吧，把他给我叫我过来，立刻、马上！”
赵登磊准备应对时，耶芙已经到这栋隐藏办公楼的楼下了。
在“聚会”清场后，她拿回了手环，联系上了白朗。
“这栋大厦是独立网络，我看不到内部情况，但从路面监控来看，他们刚刚派出了一辆车。”白朗顿了顿问，“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站在星村凛的角度，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如果耶芙想要克制赵登磊，其实从商业角度更有效，让他投鼠忌器，那么他手下的很多人在一段时间内也不敢肆意妄为。
但这与星村凛何干？
代理人通过认证后等同于舍弃了自身，是神行走于地上的专用身体。
但大部分神明通常会允许代理人有自己的生活，在自己需要时才会夺取其身体。
成为神明的容器所带来的荣耀，让代理人们在清醒时获得荣誉感和他人的羡慕。
有些代理人会完全奉献自己的身体，神明不需要时主动躺入医疗舱中冷冻，完全放弃自己的生活。神明或教会通常对这类代理人的家人给予优待。
耶芙不想负担星村凛的全部人生和她的家人，等认证完成后她会将身体和身份还给星村凛。
所以她一直尽量站在星村凛的立场来解决问题。
赵登磊活着，早晚会要她死。只有赵登磊死了，相关人员死了，“里世界”彻底关停了，星村凛才能活。
耶芙不光要她活，还要她平静地、好好地活。
耶芙深吸口气，抬步进入隐秘大厦。
在“聚会”上逼问出来，赵登磊在隐秘大厦17层的总裁办公室。
明明还有几层灯是亮着灯，整座大厦却静悄悄的。
没有门卫，没有保安，没有任何人盘问她的去向。
“故意放我进来。”耶芙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电梯被锁死了，只有楼梯能通向楼上。
耶芙不急，她先到前台插入一个U盘，让白朗入侵。
“赵登磊不简单，他们关闭了局域网络，我没办法入侵。”白朗无奈道。
“没事。”耶芙活动着手腕，“聚会”那边她自己也解决完了，她相信自己的能力。
既然没办法直捣黄龙，那就从一楼杀穿。
感谢“聚会”上保镖大哥们提供的武器，她抽出电甩棍，进入楼梯间。
除了绿色的应急标识，楼梯间里再没有任何光源。
无边的黑暗中，细微的呼吸声盘旋在头顶。
埋伏她的人不少。
耶芙用电甩棍猛地敲击楼梯扶手，金属相触发出铮的碰撞声。
藏在四楼的保安们乍一听声音传来，都是一惊。
铛、铛、铛。
那女孩似乎在用甩棍拨动楼梯栅栏，格楞楞的响声一直不断。
果然是个孩子，只懂得用声音壮胆，这样会暴露她的位置。
她走了3步，到了一楼半，然后是二楼，接着是……
保安们静静地往后数楼层时，近在咫尺的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继而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什么情况？”
“对方有同伙吗？”
“敌人在哪？！呃啊——”
直到全员倒下，他们都没想过对手有远超一般人的身体素质，只要她想，一个晃神间就能到他们身边。
听到四楼的一片混乱，埋伏在八楼的保安们咽了咽口水。
小队长在耳机里用极轻的声音说：“提高警惕，她快上来了，对方用的是甩棍，我们只要封锁住她的动作——”
话音未落，一道蓝光闪过，小队长倒下了。
感谢四楼的大哥们，他们的武器是电磁枪，让耶芙鸟枪换炮了。
霎时间，蓝色的光芒在八楼的楼梯间织成一道网。
八楼的大哥们陆续倒下，这时耶芙才从七楼缓缓走上来。
12楼和16楼的保安大哥们下场差不多。
到17楼为止，耶芙觉得这一趟最费劲的是爬楼。
这一层的走廊里还是一片漆黑，知道了自己会来的赵登磊会不会换个地方？
“从这栋大厦的装修记录来看，他的主要安保设施都集中在总裁办公室。”耶芙想起白朗在来的路上说的话。
赵登磊只是商人，相比自己的身体素质，他更信任产品设备。他应该不会轻易换地方。
耶芙很快找到了总裁办公室。
她一脚踹开门，早有准备地侧目躲开屋内刺眼的灯光，以及电磁枪的攻击，随后一枪打碎头顶的灯罩，让屋内的光亮暗下来许多。
“住手！住手！赵总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星村昌被绑着双手着急地大叫。
耶芙明白了，那辆从大厦派出去的原来是接他去了。
“误会？星村老弟，我刚刚给你看照片了吧，你应该知道你女儿是怎么从那边杀过来的。好，就算你想想不出，她怎么来到这一层的你总该看到了吧。”赵登磊拍了拍身边的不联网监控器。
“一定有误会，有误会……”星村昌低头嚅嗫着，他刚刚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有这样的本事。
“星村凛，”赵登磊用枪口对着她，“当着你爸的面说明白，你想要什么？”
这间安全屋装修得像从前白宫的总统办公室，更加宽敞气派。赵登磊站在拱门形状的落地窗前，皎洁的月光勾勒出他奸诈的笑容。
耶芙望着不断摇头的星村昌和胜券在握的赵登磊，困惑道：“你把我爸绑来，为什么用枪口对着我？”
人质是这么用的吗？
赵登磊一听明白了，哈哈大笑：“星村昌，你女儿怀疑我们是串通的。”随手一枪打在星村昌的腿上。
星村昌跪倒在地，身为高级白领的他在身体上从未受过这样的苦，疼得弓成虾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登磊的枪口再次对准耶芙。
这时耶芙想明白了，赵登磊和星村昌这次可能没有串通，但他们俩之间一定有利益关系。
现在不是赵登磊用星村昌来威胁星村凛住手，而是用星村凛来威胁星村昌听话。
身体上的疼痛能直接摧毁人的意志，星村昌咬着牙直起身，骂道：“赵总，你引我女儿上歧途，让我把奇拉美科技的数据给你，我照做了。你把她送到‘聚会’上，我忍了。现在你要杀她，是把我逼上绝路！”
原来他都知道……
一阵寒意爬上耶芙的脊背。
怪不得总不着家的星村昌会在她从“聚会”回来的那天晚上在家。
他知道，他只是在妥协。
“哈哈哈，星村老弟，你觉得自己挺干净啊。你怎么不说你给我数据之后，我给你的钱有多少。你女儿参加‘聚会’之后，你在公司立刻升职啊。现在你觉得那些照片是你女儿的‘污点’，想让我帮你把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都删除？
“星村老弟，我还以为你是第一次上网呢。我删除照片简单，可你以为其他人不会保存吗？‘污点’是没有办法消灭的，除非消灭‘污点’的源头。”
赵登磊从后腰抽出一把电磁手枪，踢到星村昌面前，“杀了你的‘污点’，我保你能做到奇拉美科技的高层。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
星村昌浑身颤抖，嘴唇哆嗦地重复着“那些照片”、“那些照片”。
“原来你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女儿。”耶芙自语道。
星村昌听到耶芙无动于衷的语气，恶狠狠瞪过来，“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名列前茅，而你！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孩子！我一直在忍耐，等到你开窍的一天！但你！你一个女生不懂得自爱！”
耶芙十几岁时信奉弱肉强食，总是将结果简单地归因于个人的努力和个人的选择。
年少的她甚至会想，如果我有星村凛的家庭条件，肯定比她优秀很多很多倍。
但是步入社会后，她理解了每个人的痛苦各不相同。
个人在结构性、社会性、家庭性的问题面前，有时无力改变。
她冷笑质问星村昌：“你有没有教过你的女儿如何自爱？在你的女儿陷入痛苦的漩涡时，有没有用你名列前茅的脑子告诉她该怎么解决？到底你忍了，还是她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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