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九对县衙的安排很是不满,往日他的工作只是巡街,顺带和人聊天,日子悠哉的很。一下子,忙的脚不沾地。
他给屠青几人吐苦水,“亓亥将军,王朝唯一一位女将军,放史书上都得大写特写几笔的人物,就这么给赐死了。她那亓家军能同意?我告诉你们,过几天要是县里血流成河,你们躲好,实在不行,抓紧时间跑路,真闹腾起来,谁能扛得住?我一小小的捕快,抓点小毛贼倒是还行,让我和他们打,我看是要我死。”
侯九说完,握紧他的配刀,着急忙慌离开。
佘有财斜睨着侯九忙碌的身影,瓜子壳吐的老远,“一天到晚都说忙,也不知在忙个什么劲。”
屠青笑嘻嘻,“你管人家忙的啥,好歹比你一个草民强。”
牛大一脸憨厚地说出让人胆战心惊的话,“我打算加急制作一批兵器。”
路蕴准备抓瓜子的手瞬间愣住。
制作兵器?
在她的印象中,无论哪个王朝,私自建造兵器,都与谋反同罪……吧?
果不其然,屠青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僵在脸上。
佘有财吓得瓜子都从手里掉了,结巴道,“你制作兵器作甚?”
屠青急急劝他:“老牛,我知道你经常帮江湖上那些帮派打兵器,不过现下手头你也没单子,自己瞎造一堆,怕是要出乱子啊。”
佘有财:“别的不说,侯九和我们在一条街面住着,你干的活他心里能没数?往日各帮各派给他的孝敬不少,所以他对你的买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私自铸兵,没人孝敬他,他不知道买家是谁,少不得找你麻烦。”
路蕴眼皮一跳。
牛大看着老实巴交,竟会帮江湖帮派大规模制作兵器?
还是在侯九这个捕快的掩护下。
见路蕴神色凝重,屠青给她解释,“路老板,你别在意,咱们地界,鱼龙混杂。再说,天高皇帝远,隔壁又是专门用来流放的罪城,外头根本不搭理这儿的事。地势偏远,那些好汉打打杀杀又耗刀兵,外头不好买,自然是跑到咱们城里来。你可别小看了我们十二县,县里的生意,主要就是和江湖人士做的。”
佘有财补充道:“咱们老牛,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一号人物,手艺,那是这个。”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外头门派弄出点图纸,都喜欢找老牛帮他们做出成品来。老牛的手艺,有口皆碑。别的不提,他家的菜刀,一把刀传三代不在话下。”
话说的牛大脸都红了,挠挠头,“你们别瞎夸,做点小生意混口饭吃。”
“不过你做兵器作甚?”屠青把话题又绕了回来。
牛大把瓜子放回盘里,认真道,“亓家军造反势在必行,我提前打好一批兵器,就算一时收不到货钱,等事成之后,总会有好处。”
未雨绸缪,走一步看三步。
“你为何肯定他们会赢?”路蕴好奇。
这像是一场以命相搏的豪赌,本不该入局的人,压上身家性命。
接下来的一句话,意味深长,“他们一定会赢。左不过是从头再来,他们有何畏惧?”
将路重新走一遍,很难吗?
不难。
日渐西沉,家家户户把门板嵌起来,在里头结结实实的栓上。
十二县,看似平静的小镇,暗潮汹涌。
一个专门和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们做生意的地方,也许比想象的更加卧虎藏龙。
夜间又下了一场大雨,路蕴枯坐在正对门的位置,等待她的客人。
雨水从缝隙里渗进屋子一点,汇聚成小小的水坑。
这一次,她清楚地看见了熟悉的红色。
“磕磕”
“磕磕”
“磕”
大门被整齐敲响七声,雨势越发大了。
她靠近门前,听到大雨噼里啪啦打在什么东西上,好似透过木质的门板,能看见门外飞溅的雨花。
路蕴打开一块门板,从不长的一道缝隙里,看见一个身着白衣,浑身被雨水打湿,头发紧贴在脸上的女人。
她一身狼狈,眼底闪烁着疯狂的恨意。下巴处被鲜血浸染成红色,饶是倾盆大雨,也冲刷不掉脸上的血水。
她被嵌在门框里,等待主人的邀请入内。
屋内水坑里的水和门外的女人脚下的水渍连成一条细细的水线,这将是她前行的道路。
脚尖离地三寸。
这是不甘的灵魂。
“请进。”
大门再次关上的瞬间,门外的十二县,有十二户人家的烛火,齐齐跳跃。
“听说,你可以帮我。”女人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路蕴。
路蕴点燃烛火,并未将可怖的女人放在眼里,语气平静,“当然,告诉我你的愿望。”
你的愿望,你的不甘,你的故事,告诉我吧。
十二生辰府里不甘的灵魂,被打乱的命线。
“你爱过人吗?”她伸出手。
路蕴侧目。
竟然是这个路子?还带反问?
女鬼没有在意她是否回答,自顾自说下去。
“我深深的爱上一个人,付出所有,可他却联合我视若亲妹之人,亲手杀死了我。我应该恨吧。或许是老天听到我心中的怨念,也认为对我不公,才让我有复仇的机会。我那么爱他,为他夺得天下,将他送上帝位,可他却如此对我。凭什么!”女鬼的声音逐渐尖利,刺的人耳朵疼。
“你想怎么复仇?”
“你能让我怎么复仇?”
“我可以让你重活一次,起死回生。”
“好。”
成交。
女鬼眼底溢出血泪,“我的王,我的陛下,我回来了。”
送她走之前,路蕴忍不住说:“当你有能力得到一切时,让自己得到,而不是帮别人得到。若你为帝王,谁又能背叛你?亓亥将军。”
一个僵硬的背影在十二杂货店门前停顿片刻,转瞬消失。
路蕴关紧大门。
十二县上的十二盏烛火也齐齐熄灭。
不久之后,十二县会有一场很大的热闹,他们拭目以待。
路蕴的日子很简单,买菜做饭闲聊,她的店里永远没有活人光顾,白天只有左邻右舍会来添点人气。到了夜间,偶尔有几道怨恨的灵魂到来。
屠青不动声色的炒了更多瓜子,铁匠牛大打铁更勤快了,他飞快制作起一批长刀。侯九试过刀,吹毛立断,还理直气壮从牛大铺子里顺走一把,默默换了他的配刀。老杨把客栈打扫的一尘不染,据说是在等待他期待良久的“大批”客户。
十二县的人好像在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又好像乏味地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这是一个太阳极其毒辣的天,屠青的食肆几乎无人关顾,一大早人人都去买冰梅汁,热热的汤饭无人问津。
从天开始亮,到太阳露出来,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空气也变得干燥滚烫,无形中给人一种被掐住脖子难以喘息之感。脚踩在地上,热气从地面涌起,每一走一步,掀起一阵热浪。
牛大把他身上的最后一件马褂也脱了,露出精瘦的臂膀,露出的上身让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纷纷红了脸。炉子里甚至熄了火,打了一半的物什被随意扔在地上。
屠青大喘着气,整个人瘫在门前,大蒲扇大力扇风,“太热太热,我都要熟了。连老牛这么能吃苦的都熄火灭炉子,见鬼的天气!”
佘有财精明的眼睛半眯起来,“你要熟了?那我去把胡大力叫回来。”
屠青瞬间激动地跳起来,把蒲扇扔佘有财脸上,“你脑子有病啊!”
佘有财精准接住蒲扇,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一副气到了屠青,心情颇好的模样。
屠青熟了,去叫胡大力回来作甚?
路蕴没听懂他们的对话。
十二杂货铺不知是不是和鬼做生意的缘故,倒有几分阴凉。察觉到她这里比其他地方都凉快,邻居们纷纷带了小凳跑到她的店里。
最先来的是牛大,他还给路蕴随了一把劈柴的砍刀,演示用法时,顺带把院子里的柴劈了一小堆。路蕴含笑收下,给他端了一杯热茶,惹得牛大叹气连连。
根本喝不下。
砍刀很好,遇见打家劫舍的,很适合来一刀,居家旅行必备物品之一。
屠青照旧带了他的瓜子,最大气的是佘有财,居然带了壶凉茶。
难得遇见这么热的天,十二县不管是有活干的还是没活干的,通通跑回家避暑。
屠青指着外头被太阳照的差点冒烟的地板,“你说我现在要是往外放一个鸡蛋,多久咱能吃熟的?”
佘有财:“给我煮?你和牛大不是吃素的吗?”
屠青:“我早开荤了,你故意找茬是吧?老财迷,你都这么有钱了,还连个鸡蛋都要抠我的?”
佘有财往后一靠,靠在柱子上,笑眯眯,“越抠越有钱。老杨钱也多,可经不住他爱花啊。真算财产,老杨不会比我多。”
牛大憨厚的脸上也带了三分戏弄,“老杨的钱,时不时还得被胡大力拿走点,他和你比不上。”
佘有财“切”一声,“你们怕胡大力,我可不怕。”
路蕴冷不丁插一句,“胡大力不是工头?你们为何怕他?”
此话让三人脸色齐齐一顿,牛大支吾道:“他手下人多,我们打不过他,这条街面,他算是老大。”
路蕴:“不对,侯九是捕快,你们不听他的,反而听胡大力的?”
佘有财摇头叹息,“胡大力不在,这儿才是侯九最大。胡大力要是在,侯九哪有胆子敢吱声?他们啊,可都是看胡大力眼色生活。”
路蕴还有一个问题,“我需要吗?”
佘有财:“你不用,你和我们不一样,胡大力管不着你。”
说完,又自得的左右看一眼,“我也不用,胡大力管不着我。”
这话,说给屠青和牛大听的,洋洋得意的表情,看的人恼火。
被接二连三讽刺,屠青冷笑道:“龙一要是上岸,你的当铺跟谁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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