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忌渔没能顺利离开十二县,倒不是别的原因,只因他查探到了妖气。而且是十分明显的妖气,若非大妖,难以散发如此强悍的妖气。饶是杂货铺与妖气来处相隔甚远,他甚至能清晰感知到妖气的形状,凝聚成型,反推出妖物的原型。
一只九尾狐。
狡诈奸猾的眸子,细长的眼型,眼睛却大的惊人。妩媚之中,又带三分诡异,九条尾巴迎风舒展,似乎能占据整片苍穹,见之,心惊肉跳。
见江忌渔在门前徘徊良久,路蕴遂问:“你打算在我这里住下吗?”
本该拒绝,但鬼使神差的,江忌渔答应了下来,“若能如此,多谢了。”
杂货铺的路老板既然能延续生命,说不定还有其他神通。十二县初来乍到,他摸不清底细,若能有一位对此地知根知底的高人作伴,收妖定事半功倍。
他试探性地问道:“路老板,你可知十二县是否有何诡异之处?”
路蕴反问:“如何算诡异?我这样算吗?”
江忌渔干笑两声,“自然不算。”
抚平亡灵的不甘,乃是善事,如何算得诡异?
既然如此,路蕴答复他,“十二县没有怪事,一切寻常。”
十二杂货铺给鬼续命都不算怪的话,其他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妖怪算什么怪?
江忌渔想的更深。
路掌柜修为高深,连她都无法查探到的妖物,必在此地经营良久,只怕不好收服。
顺着妖气的来处,江忌渔问路蕴那是哪里。
路蕴踮起脚尖看一眼,“哦,那儿啊,那里是县衙。怎么,你想去击鼓鸣冤?不过十二县的衙门不大管事,县令总在睡觉,不搭理人的。”
土地神日理万机,忙着在十二生辰中左右周旋,对妖怪间的小打小闹,大部分时间置之不理。
横竖十二县的妖怪懂事,不会干招惹凡人的出格的事,既然与凡人无关,妖怪之间的事,都是小事。它们自己实在没结论,打一场,总能出结果,犯不着上县衙。
话落到江忌渔耳朵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县衙已被妖怪完全掌控,县令长年沉眠,无法理事。若再不除妖,一旦妖物开始凌虐百姓,为祸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他用稻草扎了个稻草人替身,只身前往县衙查探。
小稻草人活灵活现,跑的飞快,路过主街时,来往的行人只当眼花。
还有人被吓了一跳,感叹道,“十二县的老鼠爬的越来越快了,咻一下,人都看不见。”
“哎,隔壁就是朱大肚的猪肉铺,老鼠该不会是去偷吃猪肉的吧?”
“被老鼠吃过的猪肉我可不敢买。”
只见朱大肚杀猪刀往厚重的木菜板上一砍,怒喝,“老子的猪肉干干净净,再敢造谣,信不信杀猪刀砍你脑袋上?!”
说完小声的骂骂咧咧,“格老子的,老子定要找个时间收拾死老鼠一顿,连手下的孩儿都看不好,居然敢来我铺子里作乱……”
这一小插曲江忌渔并不知晓,他飞快的来到县衙门前。
小稻草人贴在门边上,紧靠高高的门槛。
县衙内人不多,准确来说,现在他只能看见两个“人”。
一个坐在正厅里,手里端着茶壶,一边喝茶,一边看手里的卷册,时不时从案几上拿笔勾勾画画。
这是个中年男人,样貌平平无奇,要不是穿着官府,往人堆里一丢,根本找不见。
一个正在院子里打扫落叶。扫把舞的虎虎生风,拿在他手里的仿佛不是扫帚,而是一柄利剑,落叶随他舞动,飞快聚成一堆。
好生奇怪,明明是个老瘸子,生的身强体壮,浑身筋骨看着比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还要健硕。
打开天眼,看见老瘸子身后拖着九条尾巴,正是妖气来源。
坐在里头的县令身上的气也有些古怪,但江忌渔一时竟无法看透。
里面传来县令与老瘸子的说话声,有一搭没一搭的,似在闲聊。内容含糊,且听不懂。
“海域几个大妖终究是打起来了,看情况,损耗的差不多,再过段时间大抵能出结果。”
“打起来在所难免,若是出了妖王,会来县衙报备……”
老瘸子说话说到一半,二人的视线齐齐朝小稻草人射来。
县令目光森然,让江忌渔陡然一悚。
老瘸子则是拿着扫帚快步朝稻草人走来,江忌渔本想逃走,但稻草人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要是看见一个会跑的稻草人,岂不是一下就被他们发现异常?
思及此处,江忌渔彻底装死,只当是个被孩童随意摆放在门口的死物。
老瘸子把稻草人捡起来,左右晃了晃,晃的江忌渔头晕眼花,对县令道,“大人,不知哪家顽童在门口摆了个稻草人。”
“瞅瞅。”说着,老瘸子晃动它的力气大了点,差点让远在十二杂货铺的江忌渔本体呕出来。
“做的可好看了,我倒是头一回见着扎的这么好的稻草人。大人,要不要留下来,放在屋子里当个摆件也好。”
老瘸子扫帚一指,指着门前一棵桃树,“就摆在桃树底下,我找根棍子插进去,用来挡一挡鸟儿也是好的。马上要结桃子里,再不提防野鸟,怕是我们没几个收成。”
江忌渔心头害怕,稻草人与他相连,要是被一根棍子插进内腹,定会重伤。
该死!
被老瘸子拿在手里,他附在稻草人上的一抹神魂根本无法逃走!
县令示意老瘸子把小稻草人给他。
他拿到稻草人后,左看右看,“老瘸子,这么小的稻草人,能防住什么鸟?我看这个尺寸的稻草人,通常用来做魇,背后写上生辰八字,再扎几根针,专门用来害人!”
不不不,别在他身上扎针!
江忌渔没注意到的时候,县令与老瘸子对视一笑。
老瘸子道:“县令大人,既然稻草人做好送上门,不知你可有何讨厌之人?不如我们把那人生辰八字埋进稻草人肚子里,狠狠扎几针。”
江忌渔一抖,痛感仿佛已经出现。
县令道:“你这老瘸子,怎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也不想想,稻草人出现在县衙门口,保不齐是哪个刁民看本县令不顺眼,特意做了人偶过来害我。要是往稻草人上扎针,万一扎到我怎么办?”
不错不错,不敢扎针,谨防误伤。
老瘸子道:“县令大人,刚才我看过了,稻草人上什么痕迹都没有,只是个稻草人。”
说话间,不知他从哪里变出一盒针,对县令道,“大人,手边就有纸笔,我们这就动手。”
靠!该死的老瘸子!万恶的妖物!果然看穿了他的伪装,今日势必要害他一场!
县令道:“本县倒也没什么特别厌恶之人,厌胜之术,害人之法,就不必了。”
江忌渔呼出一口气。
气还没喘顺,下一刻,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县令说,“你针都准备好了,我不扎几针,都不合适。”
他呵呵呵笑着,江忌渔不再伪装,剧烈挣扎起来。
但县令不知为何妖物,在他手中,江忌渔被抓的死死的,不管用任何方式,都无法让神魂从稻草人里逃脱,甚至,他无法控制稻草人。
在县令手里的稻草人,当真如一死物。
一根根针扎进稻草人,江忌渔吐出一大口血,重伤瘫痪在床,暂时无法动弹。
等路蕴发现他时,只见他血吐的糊住嘴,枕头边上一圈都是血渍,人又一动不动,一副死了很久的样子。
路蕴上前,摸摸他的身体。
嗯,是热的,人还活着。
“还醒着不?”她问。
没有回复,估计是晕过去了。
这该怎么处理?死人能被她救活,但半死不活的人……难道和上次一样,等他死透了,再救一次?
她折腾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不会处理,这才放弃。
不过被她一通摆弄,江忌渔倒也难得清醒了一点。
他说道:“掌柜的,我被妖物所伤,需要修养一段时间,劳烦您将我腰间的旗帜插在床头,此旗可防妖物再来攻击。”
路蕴皱眉,“你被妖怪伤的?是哪家的妖怪?好嚣张啊,敢在十二县动手。”
江忌渔闻言,焦急起来,“掌柜的,县衙已被妖物占据,此次伤我的妖物,便在县衙。此番我动弹不得,若掌柜能寻到其他天师,还望出手,斩妖除魔。”
路蕴神色一愣,“你说你是在县衙被打伤的。”
江忌渔艰难点头,穴道被针扎一遍,连呼吸都痛的无法自拔。
路蕴道:“你是被县衙里哪个妖怪伤的?”
江忌渔呼吸一窒,难道县衙里还不止一个九尾狐,还有其他妖怪?
原来如此,县衙竟是妖物的大本营,怪道十二县百姓从不去县衙,原来早已知晓其被妖物占据,无能为力,只能坐视不管。
他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脑袋里在想什么,倒也好猜。
路蕴给了他个让他更难以接受的答复,“县衙里妖怪很多,要是我知晓你被谁打伤,说不定能帮你讨个公道。”
江忌渔道:“路掌柜,还是莫要以身涉险了,伤我的正是县令。连县令都被妖物控制,待我身体康复,必要召集人马,将此县妖物一举拿下。”
路蕴一脸一言难尽,“你是被县令伤的……县令不是妖怪。”
“我大概知道你怎么回事了。”
“不是妖怪?”苍白的脸色更难看起来。
路蕴:“十二县的县令是本地的土地神,他手下有几个小妖怪仆人。你贸然前往,挨打实属情有可原。”
说完,不忘安抚他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土地神下手知道轻重,必是你冲撞到他,才让他给你个教训。你呢,安心在床上躺几天,不用担心你的伤势,肯定死不了。正神手里不敢犯人命,你好好休息。”
竟是土地神?
江忌渔错愕,难怪敢大摇大摆的登堂入室,连人间官员都敢做得。
山神土地手下有妖仆,此事倒是寻常。
江忌渔记下,安心养伤。
十二县妖气冲天,十有**是来自县衙。土地神手下的妖仆跟着神灵做事,自然不需要遮掩妖气。
难怪,难怪。
是他莽撞了,神灵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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