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兰时照例去河边运水,万玲便雄纠纠气昂昂地去连队办公室,一般早上连队领导会开个半小时的会议,商讨连队中存在的问题。
这是个好时机,正好让所有连队领导都听到她的诉求。
办公室里大家正在商议让祝满红跟随李兰时学习开车,大家也同意,但有个问题就是跟随李兰时学开车不能取得驾驶证,只能在戈壁滩里开车,而不能去县城。
要想拿证,还得去交通局学习,这就要在县城住上半年才行。
那么小卖部的工作就又得找人接手。
跟随来的一连串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建议找两名老战士去交通局学开车,将来连队要有几部车才行,当然推荐去学车的人要有长期在九连生活的决心,不能一拿到驾驶证就离开九连。”
刘水生建议学车的名额在男性当中找,毕竟男性力气大,不然开一天车下来对女性太累。
陈宝梅抿了一口水,道:“我推荐祝满红,老刘,不要歧视女性,李兰时能坚持开车,祝满红也一定可以。另外,祝满红的身份既不是战士,也不是知青,她只是马连长的遗孀。如果将来我们都不在九连了,祝满红在九连干不下去,那她也可以靠开车自谋生路。”
韩潮也是作如此想法,帮人只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让祝满红有个技能,虽然开车辛苦,但以后不愁生活。
“要不就一男一女,女的祝满红,男的我们在全连选一个。”老赵手撑在下巴上。
门上响起敲门声,刘水生看了一眼,道:“请进。”
万玲推门进来,向众人敬了一个军礼。
“有事吗?”刘水生看着她,万玲的能力不如李兰时,但思想上与他相似。
“有,我要状告祝满红。”万玲大声道。
顿时众人一惊,面面相觑。
刘水生颇为诧异,道:“你告祝满红什么?她做了什么事?”
“祝满红思想不正,歪风邪气。”
刘水生皱着眉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祝满红,道:“万玲,你具体说是什么事?”
“好。我说,我们刚来九连,祝满红就对李兰时说连里没人配得上她,要给她在县里找对象,说她如果嫁给县的头头脑脑,给他们改善下一代,就可以在县城找一个营业员当当,不用在戈壁滩吃苦受累晒太阳。”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想象不出这种话会出自祝满红之口。
他们印象中的祝满红吃苦耐劳,独自抚养三个孩子,赡养公婆,撑起一家人的生活,他们都很敬重祝满红。
“那李兰时说了什么?”刘水生问道。
“李兰时说她是来支援国家建设的,不是来嫁人的,说女人不需要靠男人生存,也不用靠男人吃饭。”
“说的挺好的嘛!”刘水生笑起来。
“昨天李兰时开车去县城接祝满红和排长,也不知祝满红和供销社的女营业员说了什么,那个营业员把李兰时叫到一边,说了和祝满红一样的话,李兰时没同意,那营业员还骂李兰时给脸不要脸。”
韩潮想起来了,昨日确实看到李兰时跟在江翠桃的后面出去。
“连长,指导员,各位连领导,我们知青秉着为国做贡献的思想来到西北,没想到一来就被人教育去嫁人,这是污辱我们独立自主的人格。我们女人不是生孩子的工具,也不是给男人暖被窝的工具,不要把嫁人的标签贴到我们女性身上。祝满红的这种行为,是不耻的拉皮条,如果连里领导不妥善解决此事,我会将此事上报给县知青办,如果县知青办解决不了,我会上报市知青办,甚至省知青办,我还会写信到中央去。”
万玲得了理,是天不怕地不怕。
“你要我们怎么妥善解决此事?”刘水生问道。
“让祝满红离开九连,不能让她的歪风邪气腐蚀我们知青的思想,尤其是我们女知青。”
刘水生点点头,道:“好,此事我们连领导会考虑怎么处置,万玲,你先去工作吧。”
万玲又敬了礼,这才转身出门。
办公室众人仍是面面相觑,陈宝梅也在回忆昨日在供销社的情况,祝满红和江翠桃有一阵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什么,当时自己没在意,估计就是万玲说的这事。
刘水生略微烦躁,他猛灌一口凉水,道:“大家说这事怎么解决?祝满红是马连长的遗孀,我们不可能不看马连长的面子赶祝满红走,祝满红离开连队,她便连养家糊口的工资都没了。”
三排长方云桥道:“这个万玲也太上纲上线了吧!”
二排长冯军向后靠着椅背,道:“祝满红的思想是有些问题,那是因为她就是普通农村妇女,没见识,以夫为天,说出这种话也不奇怪。再说农村妇女哪个不喜欢给人说媒保媒的,祝满红见李兰时长得漂亮,自然就想给她介绍对象,倒是李兰时和万玲的反应大了些,就这点小事把人赶走,我们对得起马连长吗?”
刘水生盯了冯军一眼,冯军是行伍出身,在政治思想方面欠缺。
“这可不是小事,这个年代无小事,如果闹开,那就是天大的事。”
冯军抿紧了嘴唇,确实,一上纲上线就无小事。
“老冯,我可不同意你这些话,李兰时和万玲都是知青,她们读过书,想法自然和别人不同,她们上山下乡是响应党的号召建设国家,给她们说嫁人的事自然反感。”陈宝梅不满冯军的话。
“宝梅你这话说的,祝满红也给你和老赵牵过线,也没见你像她这俩反应大。”冯军怼回去。
“别人是年轻姑娘。”陈宝梅沉下脸。
刘水生见他们要争吵,赶紧道:“行了,别为这事争执。老韩,你找嫂子说一下,让她给李兰时赔礼道歉,我找李兰时谈谈,让她得饶人处且饶人。”
“祝满红有什么错?不就是保个媒拉个线,把别人当成阶级敌人对待。”冯军发火。
刘水生也有些着火,这个冯军真是狗熊脾气,遂道:“不想事情闹大就得这么办,这世上哪个人不受委屈,要想生存就得受委屈。没听到万玲怎么说,要告到中央去,你知道全国有多少知青吗?就金察县有多少知青吗?便是我们九连就有四五十知青,一闹起来你冯军能解决?”
冯军没再说话,点了一根烟猛抽。
方云桥叹道:“咱们九连有爱上纲上线的人,以后就闭紧嘴巴。”
刘水生没理睬方云桥,向韩潮道:“我想了想,还是我找嫂子谈,你找李兰时谈。如果没什么事,我看我们今天会议就结束了,各忙各的。”
韩潮一直皱着眉头,祝满红对李兰时说的那些话,他听着也不舒服,而且是很不舒服。
办公室外面依稀传来大卡车的声音,是李兰时运水回来了。
韩潮出来看,但却并不是李兰时回来,而是砖石厂送砖来了,他忙指挥着司机将砖石运到九连的后面空地上。
知青们干得热火朝天,一边干,一连聊着要如何装饰宿舍,有的说将墙面全部抹成白色,屋顶上留一块地方装玻璃,这样在床上就能看见星空。
有的说要在宿舍里装卫生间,这样就不会去外面厕所方便。
“干活,不要胡思乱想,尽是些资产阶级的享乐思想。”万玲呵斥,还宿舍装卫生间,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喝的水都勉强,哪来水冲卫生间,一个个的脑袋只想享受,不想实际。
众人翻白眼,万玲也不在意,反正她没有享受,一直在干活,就有理由说别人。
大卡车又进入了九连,这次是李兰时回来了。
万玲眉开眼笑,扛起铁锹去迎接李兰时。
李兰时跳下车,笑道:“在河边捡了些石头给你,挺好看,我放在车上了,待晚上时我给你带回帐篷。”
万玲瞅着四周,低声道:“我们到一边说去。”
李兰时一怔,便知她真的去找刘水生和韩潮了。
两人踱到连队外面,这里空旷,只要有人过来就看得见,不怕别人偷听。
“今日早上我趁连里领导开会就敲门进去,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说连里如果不妥善解决,不让祝满红离开连队,我就给县知青办写信,再往上就是市知青办,省知青办,最后是中央。”
“那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考虑怎么处置,反正不让我满意,我就写信。”
李兰时咬着唇,凭祝满红和韩潮的关系,以及和连里其他人的关系,他们多半不会让祝满红离开连队,不然韩潮那60块钱的工资怎么养祝满红一家六口。
“我们进去吧,不要让别人看到我们聊天,不干活。”
两人进入九连,李兰时刚走到大卡车前,便见韩潮向她走过来。
这万玲当着众人放了狠话,估计韩潮是来给祝满红求情的,那自己要怎么对待韩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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