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成圆一脚踩空，掉进废弃的地窝子土坑时，铺天盖地的失重感袭来......
熟悉的坠落感，是她上辈子疲劳驾驶撞上高速路桥墩柱后，全身腾空而起又落到六零年代的一瞬间。
她甚至浮现出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即将跌落的地方，会是上辈子的任何一个场景。
如果她就这么穿回了现代，那在这里认识的人呢？还会记得她的存在吗？
曲成圆却知道，自己会想念郭二妞、想念丰收农场的一切、想念柏宣......
耳畔仿佛响起知青兴奋的呼喊：“同志们，房子原来在地底下！”
那是她们来到丰收农场的第一天，胆大的知青跳下嘎斯卡车，站在地窝子的屋顶，像发现新大陆般的喊声。
当时有位妇女见他踩在地窝子的顶棚上，急得忙挥手，“哎哟，快走开，小心把房顶踩塌了。”
曲成圆忍不住苦笑，如今妇女的话成了现实，她一脚把屋顶踩塌了。
“林云，你大爷的，够胆就滚出来！”曲成圆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靠着土坑墙壁，仰头大喊。
她落地时崴到了右脚，筋骨关节咔嚓一声响，只是她当时气愤大于疼痛，注意力都在朝林云口吐芬芳上了。
林云那个怂包小贱人肯定躲在不远处观察她。
曲成圆索性放开嗓子，专门挑林云不喜欢听的话，全面问候了她一遍。
在地底下，扯着声音骂人很快就耗费了曲成圆的体力。
远处忽然传来狼嚎声，曲成圆倐地收了声，感觉嗓子火辣辣的。
天上一轮明月高高挂起，周围静谧无比，曲成圆才意识到林云可能早就脚底抹油，溜回了宿舍。
她清楚自己刚才情绪激动，差点失控，林云这一讹只是导/火索，来到六零年代实在太憋屈。
寒冬夜里，让一个还未出道的小妖精骗到掉进坑里，说出去她曲成圆的颜面何在？
*** ***
夜深人静，曲成圆也不再出声，她甚至能从狼嚎声里分辨出高声部和低声部，比以往在宿舍里听到的每一次都清晰。
说明狼群离自己不远，她不想主动成为狩猎者的目标。
算了，算了，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没摔死，她暗暗安慰自己。
太累了，太累了，单腿久站，曲成圆精疲力尽，索性坐在地上。
一时之间的寒冷、疼痛、难受，一股脑渗入四肢百骸，她仰头望月，一动不动。
坑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被无限放大。
曲成圆猛地支起身子，竖着耳朵，紧紧盯着坑边。
不会是狼吧？这么快就闻到她的人味儿了？
她不会成为丰收农场，甚至整个援疆知青里第一个被狼吃掉的倒霉蛋吧？
那她宁愿选择上辈子就在车祸中当场去世，好过被狼吃掉死无全尸啊？
她虽然是个不知名18线小花，可也是很注重形象管理的好吗？
各路神仙啊、上帝啊、谁有空听到都行，她曲成圆，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请留她一条小命吧！请派一位英雄踩着五彩祥云来救她吧！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坑口。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皎洁的月光倾洒在他五官分明的脸上，曲成圆将那满脸嫌弃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对视半晌，那人目光凛冽，冷声道：“找到你了！”
“柏宣......”
曲成圆激动得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一点都不开心，反而带上了满满的委屈。
柏宣轻呼一口气，眉眼舒展开，语气里不自觉温柔起来，“你还好吗？先检查下有没有哪里受伤？”
“右脚好像崴了，疼得我都不敢挨地。”这话从曲成圆口中说出，简直委屈至极。
柏宣原本放松的神情又严肃起来，蹙眉抿唇，安抚道：“别怕！其他地方呢？”
曲成圆吸了吸鼻子，嚅嗫道，“好像没了，我摔下来的时候特意护着脑袋和脸了。”
柏宣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看来除了扭伤脚，并无大碍，还知道爱美护着自己的脸。
“你能站起来吗？我拉你上来。”
曲成圆哦了一声，忍痛站起来，往上伸手，现实再一次印证了她是个小矮子，就算怎么努力也够不到柏宣。
柏宣跪在坑边，俯身伸手试了试，后来干脆卧倒在地上，几乎将自己整个上半身倒立进坑里，手向下伸到极致，也只能勉强碰到曲成圆的手指。
“要不，你回去搬救兵吧。”曲成圆体力不支，坐回原地。
狼嚎声开始新一轮的此起彼伏，似乎在交流着什么喜大普奔的好消息，曲成圆听得心里直发毛。
她有些后悔建议柏宣回去搬救兵，万一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狼叼走了呢。
柏宣似乎看出她的担忧，轻声道，“我不走，放心，我不会留你一个人。”
他探身往坑里看了看，“你尽量往右边靠一点。”
曲成圆哦了声，乖巧往右边移动。
他直起身子，双掌撑着土坑边沿，一个借力就往坑里跳。
曲成圆被他这意料之外的操作惊呆了，看着这位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大帅哥，反手一撑，两条大长腿在空中划了个好看的弧度。
她再睁眼的时候，柏宣已经轻轻巧巧落了地，那张熟悉无比的俊脸已经放大在她眼前。
曲成圆的心脏砰砰剧烈跳起来，看来神明听到了她的呼唤，真的有位英雄一个潇洒侧身翻，跳进坑里来救她了。
“不是，”她顿了顿，没明白他此举的意义，问道，“你不是要救我出坑的吗？”
柏宣微微侧头，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嗯？”
曲成圆闭眼，单手扶额，“那你也跳进来干嘛呀！”
坑里有她一个战斗渣渣还不够么？大哥你进来凑什么热闹？
这下好了，两个人可以近距离大眼瞪小眼，静静等待明天来上工的同志救援。
她认命地睁开眼，“你先坐会儿吧。”
柏宣被她这一副俨然女主人待客的样子逗乐了，“怎么？你觉得我也出不去了？”
大哥，这坑高有三米诶，曲成圆忽然心累，不想说话。
柏宣从兜里拿出手电筒，往曲成圆身上照。
她又一次被这队友的操作惊呆了，“原来你带了手电筒，现在才拿出来用？”
“嗯，今晚月光这么亮，用不着。我就简单检查下，看看你有没有其他外伤。”
柏宣用灯光打量了一番，发现姑娘的确没什么别的明显伤痕，于是收起手电筒，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 ***
两人一时无话，曲成圆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那声音又像是从对面那人身上传出来的。
“你今晚干嘛不高兴了？”她清了清喉咙，试探问道，“是跟我有关的吗？”
柏宣有些不自然，避开曲成圆的目光，假装抬头望月，“不是。”
怕曲成圆误解，他后面又补充了一句，“没有不高兴。”
曲成圆暗忖道，好吧，你说没不高兴就没有。她就看破不说破。
“倒是你，怎么和林云闹矛盾了？”柏宣问。
“我和林云有矛盾？怎么可能？从头到尾都是那小白莲在挑衅我。”一听到那女人的名字，曲成圆就火冒三丈。
柏宣第一次看到曲成圆发火的样子，有些虚张声势，像他以前养过的小猫炸毛时候喵呜喵呜的样子。
想到她曾经教郭二妞的手撕白莲理论：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柏宣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所以你忍无可忍，就掉进坑里了？”
曲成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柏！宣！”
这个傲娇精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说话，她很生气，“她骗我说手表不见了，特意引我来到这边，知道雨水冲松地窝子里的土壤，一踩一个准，之前不是好几个知青就这么摔过么。”
曲成圆忽的凑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道你和她是同伙儿？”
柏宣感觉到姑娘湿热的呼吸喷到他脸颊，喉结上下滚了滚，“我见她很反常，悄悄跟她出来，见她总是往碱窝子张望，就猜到了几分。”
“哼，那你不是帮凶，反而是柯南？夏洛克了？”
曲成圆嘟起嘴巴，她当然知道柏宣跟林云没任何关系，就是忍不住要欺负一下他，自己才莫名其妙地解气。
“柯南？夏洛克？”柏宣不懂。
“就是夸你聪明的意思。因为你是场草，人气高啊！人人都喜欢你。”曲成圆没说下去，从林云平时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她对柏宣有意思，对接近柏宣的女生都带有明显敌意。
柏宣似听懂了曲成圆的话，沉默几秒，微微垂下眼眸，低声道，“人人喜欢不代表我也喜欢，如果是适合的人喜欢我的话......”
曲成圆起了打趣的心思，紧接他的话追问，“哦？有适合的人喜欢你的话，你怎样？”
“我同意。”柏宣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闻的缱绻。
在月色的掩护下，他一双耳朵变得通红。
曲成圆身体一缩，触碰到伤腿，“嘶”了一声。
“脚疼？”柏宣恢复神色，站起身，拍拍双手的泥土，伸向曲成圆，“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哈？？出去？？
曲成圆一愣，她差点准备跟柏宣在坑底看星星望月亮，聊聊诗词歌赋、谈谈人生哲学......
柏宣背对着她，单膝蹲地，拍拍肩膀，“你踩着我，我送你上去。”
曲成圆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而她一向坦率，此刻却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一身泥，要玷/污场草了。
安静了片刻，柏宣敦促：“快点，蹲久了腿麻。”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曲成圆扶着墙壁，抬腿朝着他的肩膀架了上去，嘴里小小声念叨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柏宣忍不住想笑、又想叹气，大手护着曲成圆的腰，自己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站直身体。
他想尽快把她从坑里带出去，不然他不确定这位宝藏女孩又会说出什么让他心跳不已的话来。
若干年后：
柏宣对儿子讲起往事：曾经我和你麻麻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然后就有了你。
曲成圆：你说是就是吧，我也就看破不说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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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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