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英发笔试成绩及格后,就要接受长达三个月的入职培训,入职考试通过后才能被录用进入试用期。
入职培训分成线上和线下两个部分。线上培训就是看视频,主要是讲术者如何净化、布阵等等一些基础理论知识和思想道德教育。不难,但就是熬时间,光是视频合集时长就足足有1562分钟,而且视频不能快进,不能倍速,时不时还要人脸和答题验证。
孙英发最烦的就是这些理论,密密麻麻的字看了头晕,而且从小跟在他爸后面,就是听着长大的,唠唠叨叨,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于是,他选择灵活摸鱼,电脑静音刷视频,手机玩游戏,两不耽误。
就是时不时跳出来的问题验证实在烦人,对此,孙英发选择问题外包。
“常尧常尧,问你个问题。”
“说。” 常尧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头也没抬。
月底了,做材料写文件,忙的是不可开交,又加上他在办事处待得自在轻松,平时挂在嘴边心心念念的情商和打工人的察言观色技能早就退化了,这会也不讲究什么,主打一个自己怎样舒服就怎样来。
孙英发大大咧咧的性格,自然是没察觉到这样的变化,他对着屏幕念出题目。
“你作为一名办事处员工,在休息时间接到服务电话需要你提供帮助,这时,你应该()。
A、告诉对方工作时间再打来,挂断电话后关机
B、认真提供服务,事后根据相关规定申请加班工资
C、休息时间电话关机,不可能接到服务电话
D、及时提供自己的帮助,认真跟进落实,不轻易叫苦畏难。”
常尧:“选D。”
孙英发挠头:“我觉得B挺对的呀。”
“加班没工资。”常尧瞥了他一眼,“我入职考试满分,听我的没错。”
孙英发认真点头。
单亦坐在旁边小心翼翼举手,抓紧问了一嘴:“那什么,月度总结递上去了吗?”
按照流程和规定,每个月月底都需要递交一份月度总结给总区进行汇报,之前这份报告都是由单亦写,自从常尧来了后,就接手了这项工作。
早上上班的时候,一翻日历,才发现又到了月底。
常尧百忙之中抬头,给了单亦一个眼刀,回了五个字:“看工作汇报。”
单亦这领导也是当的心虚,每天早上常尧递上来的工作汇报就没翻过。她这会只好讪讪笑了几声,摸着鼻子去翻桌子上堆得像山一样高的文件。
孙英发瞧见这边的热闹,递给单亦一个嘲笑的眼神。
单亦摸了本书,直接丢过去。
孙英发一时不防被砸中,捂着额头倒下去。
常尧负责的事情向来认真用心,工作汇报写的详略得当,一条一条列出出来,后面还贴心写了进度条和工作展开的困难。
在“提交月度汇报”这一事项后面用红色笔标注了“需要打电话与1区区长沟通,确认娄弦跳楼案是否能写进我区月度汇报、我区在案件中是否起到有效作用以及案件进展”等字样。
一要交际,单亦就脑壳疼。
看着也是午饭时间点了,单亦干脆叫孙英发:“你问问你姐姐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有点公事要和你姐商量。”
孙英发被书砸倒后就干脆躺在地上了,他觉得地上就挺舒服的。
“我正想说呢,我姐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叫我们去吃席。”
“喜事还是丧事?”
“这我不记得了,我姐发的那一长串。”
孙英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找到了,说是要给那个死去的明星,就那个叫娄弦的办场丧事。”
葬礼举办的地点在1区的太阳广场,这是考虑到死者生前是个公众人物,又考虑到跳楼案的重大社会影响举办的一场公共葬礼。
广场上摆放着死者遗像,按理来说,旁边应该站着死者的亲属。但联系上死者父亲后,父亲并不愿意出席。
于是就换成了孙大花穿着印有黄色向日葵的长裙站在旁边,向每一个来参加悼念凭吊的人鞠躬,也是向每一个1区的民众宣扬她的谦和、负责与仁爱,即使死去的这个人生前连她的宴会门都进不去。
按照习俗,来参加葬礼的人都必须穿着颜色亮丽带有花卉图案的衣服。巨大的遗像摆在中间,被人群簇拥着就像是被花朵簇拥着,露出了温柔平和的笑容。
这是一场体面又盛大的葬礼,也是孙大花接手1区后打赢的第一场胜战。
她邀请了很多人,让很多人来见证她的成功,这些人里有她的亲生弟弟,也有单亦这个合作者。
单亦对这些政治手段无感,她比较关心的是,她翻遍了衣柜都找不到一件合适的,去参加葬礼的衣服。
最后,她只能翻出学校游泳课统一发放的一套碎花泳衣——吊带蕾丝花边上衣和迷你蓬蓬裙。
她把蓬蓬裙换成了夏威夷短裤,用来搭配吊带碎花上衣,尽管很癫,但这已经是她为习俗做出的最大努力。
孙英发这家伙就不缺这些花里胡哨的衣服,他最常见的穿着就是夏威夷衬衫搭配度假风短裤。他一贯不把这些忌讳放在心上的,是很自我的人。
常尧衣柜里就只有制服,只能找孙英发借了一套。他一向追求不出格,不出错,上面印花衬衫,下面依旧是黑西裤,是最常见的男士参加葬礼的套装式样。
三人是下班后去参加的葬礼,开车来到太阳广场的时候,已经是晚霞漫天,周围都晕染上了黄色的光。
孙大花站在前面一天,滴水未进,背脊笔直,对每一个来献花的民众保持耐心和温和。
有心赚钱的人早就得到了消息,在太阳广场租了摊位卖花,一天下来是赚得盆满钵满。
常尧花钱买了三束向日葵,是最常见的用来悼念的花,明艳黄色如太阳,翠绿叶子充满生气,是澧都生活着的人最向往的东西。
遗像前面放着不少海报、照片、画像,甚至还放着吉他、话筒、人偶娃娃等等,都是娄弦粉丝带来的。
三人在画像前站定,心中默念悼词,弯腰鞠躬献上鲜花。
孙大花鞠躬回礼。
孙英发看着心疼姐姐,递过去一瓶水,被孙大花笑着摆摆手拒绝。
但他又实在放心不下,拉着单亦两人在花坛旁边蹲下,就等葬礼结束,将人接回去。
单亦瞧着,问:“不过去陪你姐姐站会?”
孙英发就没个安静坐着的时候。
他无聊踩着滑板,滑板砸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晚风吹的他身上衬衫飒飒作响,晚霞将他黑色头发染成橙红色。
面对单亦的提问,他只是双手撑着花坛往后一仰,抬头看天,看天上自由的飞鸟,看肆意变幻的云彩。
好半晌,他才说:“我爸从小重男轻女。所以大姐就想当一回冲锋陷阵一马当先的将军,我才不要在这个时候上去碍事嘞。”
“而且,我不喜欢这些,人都死了还被摆出来。”
单亦摸摸他的狗头,塞给他一根西瓜味棒棒糖。
“乖孩子。”
常尧惦记着两人下班还没吃饭,早就跑去买吃的去了。
这会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回来,看见两人坐着悠闲、亲密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吃吃吃,吃不死你们!”
他将面包塞给过去,顺便气鼓鼓的帮两人把牛奶扭开:“给你给你!”
“特意给你留的你最喜欢的草莓味哦!”单亦也递过去一根棒棒糖,顺手撸毛。
常尧炸毛:“为什么给他你最喜欢的西瓜味!”
吵吵闹闹着,日暮西沉,葬礼结束。
孙英发赶紧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孙大花。
孙大花轻轻搭着他的手,并不从他手上借力,背依旧笔直。
她轻轻笑着:“请你们吃席,庆功宴。”
这次庆功宴举办的不如上次盛大,只是一张简单圆桌,来的宾客也只有孙大花一家人,以及单亦、白丹青和常尧。
孙大花坐在主位,她换了一身舒服的睡衣,没有端酒,简单倒了杯茶站起来,第一杯敬给她的父亲。
平时跟个弥罗佛似的孙区长难得没有笑,好像有了一些当父亲的稳重。
他端着茶,压得比孙大花的杯子更低,上前碰了碰。
“恭喜。”他说的真心诚意,但无奈听者心存芥蒂。
孙大花嗤笑了一声:“要听父亲这一声恭喜可真是不容易。”
孙区长扭头扎进孙妈妈的怀里,茶里茶气开始哭诉告状:“呜呜呜,你看你看,他们都欺负我,女大不由爹!”
“有完没完?”孙小花一脑门黑线,丢了筷子,抱胸看着对面装模做样的亲爹。
孙区长哭的更大声了。
孙妈妈责怪看了孙小花一样:“你说他干嘛,把你爹说哭了还不是我哄?”
孙小花被茶到了,无语翻了个白眼。
孙英发淡定夹菜,顺便拿了鸡腿,分给常尧和单亦碗里一人一个。
白丹青慢条斯理拆了一只螃蟹,对这副景象也是见怪不怪。
饭后,孙大花才坐下来和单亦好好说一下跳楼案的调查和处理后续。
“娄弦这件案子最后定性为自杀案。从花团锦簇的明星到上不了台面的网红,甚至住到了榕树自治区,声誉被毁、急速下降的生活质量、金钱的压力、心理落差大等等,这些都是造成自杀的原因。”
单亦稍微提了一句:“他直播前画了妆,还买了早餐。”存了死意的人可不会在自杀前好好吃饭、好好装扮自己?难道是争取当个饱死鬼吗?
所以单亦提的这一句是为了表示娄弦不可能是自杀的。
孙大花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她只是给单亦添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端着茶杯,看着热气升腾起又逐渐消散,露出花园里大朵大朵鲜艳的蔷薇,才开口说道:“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是他杀。而且,这个案子拖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该结束就结束了吧,对大家都好。”
说完这样狠绝果断的话,她看着单亦的时候又软了语气。
“还要谢谢你给的方向。娄弦的各区通行证是一个叫“任我行”的旅游机构办的,等我们查过去的时候,早就人去楼空了。后来发现,这个旅游机构就是个□□的,无意中端掉了这个窝点也是意外之功。”
“趁着这个机会,刚好将民众视线从案件本身转移到各区之间的矛盾上来。”
“你叫常尧给我的爆炸案卷我看了,没发现跳楼案和爆炸案之间的联系,估计只是喻继和娄弦两人长得太像导致的错误判断...”
单亦摩挲着茶杯边缘,感受茶杯越来越低的温度,思绪逐渐飘远,到了耳边的话语就像是风一样散开,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许久,她站起来,轻轻放下茶杯,说了句:“再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